巖訟正在洗手。
冰涼的水沖刷過指間縫隙,他在這瑩瑩閃動的畫面中,回想起幾分鐘前病房裡的事情。
“你能……把口罩摘下來嗎?”
不知道是出於好奇,還是出於被人防備的難過,他思慮良久,還是把心中疑惑問出了口。
本以為吳謝不會回答,但男人並沒有想象中的閃躲。
“能的。”從容應答著,這人沙啞的嗓中帶著一股溫柔,“你不要嚇到就好。”
修長的指尖移到右側耳畔,男人解下繩扣,將潔白的口罩緩緩拉下,露出蛇鱗狀的大面積紅色燙傷。
那燙傷從左側下頷攀爬至右臉,幾乎包裹了臉部整個下半張,連嘴唇也因此顯得有些幹皺,只是這些傷痕並未就此止息,而是順著脖頸往下蜿蜒深入衣領更深處的地方,完全破壞了男人戴著口罩時,那雙眉眼所透露出來的溫和俊朗的假象。
說實話,這個人的眉形直且長,眉尾自然上揚,是電視劇裡經常能看到的標準劍眉,眼型也很漂亮,深沉到將近墨色的眼瞳中像嵌著閃耀的星星,在眨眼的時候會變得很亮,臉部輪廓也非常有男人味,如果沒有燙傷的話,應該是張非常吸引女人的臉——因為光看那雙眼睛,會下意識感覺是個沉穩可靠的人,不管是從身材還是從性格上來看,都很……靠譜。
巖訟其實沒有完全做好心理準備,他雖然不是第一次接觸燒傷,刑警做了也有兩年,該看的屍體沒少看過,但實際上,他並不那麼習慣過於殘忍的畫面,對別人臉上的傷口也沒什麼興趣。
只是這次,情況跟以往有所不同。
視線接觸到那些紅色的燙傷之後,他第一反應竟然是鬆了口氣,隨即忍不住伸手過去,想要碰一碰,摸摸看是不是真的。
當然,他這個出人意料的舉動被吳謝阻止了。
“對不起,我想上個廁所。”
意識到自己行動怪異的他慌慌忙忙找了藉口,一口氣沖出病房,跑進了走廊盡頭的男廁所。
剛跨出門他就開始後悔。
……啊啊啊這樣肯定會被對方誤會是嫌棄吧……但他真的沒有嫌棄,只是因為太高興了有點不知所措……
等等,他到底在高興個什麼勁?
撐著洗手臺深吸一口氣,青年甩開指尖水珠,鏡面清晰地倒映出他幹淨的臉龐。
脊背一寒,巖訟猛地回頭,卻見一個半透明的女人正姿態優雅地坐在幾字型水管上——他立刻回頭看向鏡子,但裡面除了他自己以外,什麼也沒有。
巖訟於是再度回頭,那個風情萬種的女人輕輕撩起細長發尾,朝他眨了下右眼,搶在他之前慢悠悠地開了口:
“面癱小警察,有件事必須要告訴你喲。”
“……”
巖訟露出警惕的表情。
他沒忘記,這個女人事發當晚曾坐著吳謝的擔架離開,昨天他跟廖隊長一起來拜訪吳謝的時候,也曾在窗邊看到過她。
不過跟他對上視線以後,這個女人就自動消失了。
“一分鐘前,有個帶著奇怪針管的男人往走廊盡頭的那個病房去了,而且呢,警局佈下的眼線,好像都被那個人的同伴,給吸引走了。”
話音未落,這位穿著藏青色制服的刑警先生就如龍卷風般消失在女人面前,他腳步匆忙地撞出衛生間,甚至沒來得及聽完對方的話。
“不過吶,那位管理員先生真的是非常厲害。”
女人輕飄飄地從水管上落下,露出俏皮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