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俞白姑娘是不知道華夏古老的禮讓傳統,心安理得地坐在石桌旁蹭飯。
鐘鳴沒了法子,請人家進院,總不能再趕出去,於是糟心的去屋中做了頓豐盛的晚飯。
來者是客,既然俞白和霏霏小姑娘已經要留飯,鐘鳴定然不能隨意應付,他拿出所剩無幾的牛肉和前幾天盧大樹送來的野兔,再度展示他高超的廚藝。
俞白不懂禮讓客套的話語,那是她的問題,鐘鳴若是假意應付人家,便是他秉性太差。
宰相肚裡能撐船,將軍肩上能跑馬。
對於一個不經世事的姑娘,鐘鳴還沒那麼小心眼。
隨著鐘鳴一聲“上菜”,梁餘手忙腳亂的端了三菜一湯上去,炒牛肉,燉兔肉,炒茼蒿,薺菜湯,這幾道菜在貴胄府中不算什麼,可在淤泥村這樣的小地方,也只有逢年過節,或是在鐘鳴家才能吃到。
新唐的富貴人家向來禮儀眾多,對於吃肉也有講究:豘肉不得下嚥,因為豘是在淤泥中生長,達官貴人們認為豘太過骯髒,腥臊味太重,是下賤人家才吃的東西。
牛肉是將軍們的最愛,野味是士族們認為最有風味的肉品。
耕牛作為新唐重要的勞作家畜,也不能隨意宰殺,若不是有意外橫死,或是老死的牛,肉是不能食用的,而且耕牛死掉也只能是有官宦人家能吃,普通人若是吃一口都是犯法。
好在邊陲楊延朗官威大,每月都能保證將士們有牛肉吃。
橫死的牛總有很多,就算沒有,那些有心巴結楊校尉的人也能想辦法讓牛橫死。
沾楊校尉的光,每隔一段時間總有牛肉送到鐘鳴家來。
又因入夏,隋雲山脈裡的野物也越發活躍,胡塑每過十日都會帶著村中漢子去山林裡打獵,獵戶們滿載而歸時,總是要給鍾先生分最肥美的野味。
所以鐘鳴家中這兩個月就沒斷過肉食,要不然整日練刀,營養也跟不上。
總歸這頓飯對於鐘鳴來說,已是對待客人的最高規格。
菜餚上齊,香氣撲鼻,鐘鳴伸手對兩位女客道:“兩位,可以開動了。”
俞白的反映還好,畢竟是一路走過來,也見識過不少人間美味,矜持地撩開斗笠一角,拿起筷子準備就餐。
馮沐霏這小姑娘就太沒規矩了,伸手便要去抓牛肉,被鐘鳴一筷子把小手敲回去,他指著馮沐霏面前的筷子說道:“吃飯怎麼能用手抓,要用筷子。”
“筷子?”
抄起筷子,馮沐霏左右手各持一根,去挑牛肉,好幾次都沒挑起來,急的小姑娘直嚷嚷:“這兩根小棍也太難了用了!”
鐘鳴啞然失笑,沒想到這位說話老氣橫秋的小姑娘竟然不會用筷子,多少有點像六七歲的娃娃了。
幫馮沐霏擺好用筷子的姿勢,鐘鳴邊教她邊問:“霏霏,你不會用筷子?”
馮沐霏終於夾起一塊牛肉,塞進自己的嘴裡滿足地嚼著,她眼中亮起精光,驚呼道:“太好吃了!”
回味良久,馮沐霏才記得回答鐘鳴的問題,她道:“不會,在我們宮中,我們都是吃野果,喝甘露,吃果子直接用手拿著吃就行了,何必用這兩根小棍。”
鐘鳴略微驚異:“你們就沒吃過菜餚,用火燒熟什麼野物開葷?”
又往嘴裡塞了幾片牛肉,馮沐霏搖搖頭:“祖祖說生靈有命,食野果已經是不得已而為之,那些走獸不能亂吃,會阻礙我們修行的道心。”
小姑娘吃得歡快,鐘鳴心中也起了小心思,他又問道:“霏霏,你和你爹不是這邊陲的人,也不像是白玉京的人,向來聽聞東海的蓬萊仙宮是禮樂仙境,莫非你們自南漢而來,是蓬萊宮的人?”
馮沐霏食指放在唇前“噓”了聲,嚥下嘴裡的菜葉,低聲道:“鐘鳴哥哥你就別問了,你心裡有數就行,我和我爹這次來新唐是有要事,不宜多說,你也別套我的話,我什麼也不會說的。”
這小姑娘還是一貫的機靈,鐘鳴乾咳聲,伸手去夾菜吃,掩飾尷尬。
倒是旁邊的梁餘哈哈大笑,給霏霏夾了塊兔子肉:“小妹子,你嘴巴厲害,我很少看鳴哥在誰面前吃癟呢!”
“吃你的飯!”
鐘鳴夾了塊牛肉堵上樑黑子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