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底
沈鶴亭舔了舔幹澀的嘴唇,道:“那些人不都埋了嗎,娘娘怎麼知道是紫英?”
花紜從抽屜裡取出一隻小木匣子,“骨碌碌”幾聲,掉出來幾只黑色的木殼子:“紫英殼子,在馬糞堆裡發現的。”
“什麼?”沈鶴亭大步沖過去,抓著花紜的書桌不敢相信地盯著橢圓形的黑色空心殼。這確是紫英結出來的果。剝掉了殼之後裡面的果肉經過炮製之後就可以激發出令人上癮的成分,摻在人的飯食或者馬的糧草中,足可以讓人馬拿不動刀、看不清路。
他不相信,這東西怎麼會到花紜手裡:“誰把這東西給娘娘的?”
“我自己找到的,”花紜眯起眼睛,“就在你‘睡著’的那幾天。我一直在想我身邊的人是怎麼毫無掙紮地被殺,府中沒有打鬥的痕跡。我看著他們的屍首一具具地列在我面前,致命傷全在心口,就像主動把心髒露出來讓人捅。我搜了整個梁府,終於在馬廄找到了幾個紫英殼子。我很奇怪,這東西是怎麼出現在我身邊的?”
沈鶴亭啞口。
花紜疑惑道:“你也不知道嗎?可是以前紫陽說宮裡的一切全在你司禮監的監視之下。出現這樣的事,我如何能放心?”
沈鶴亭被她問得無地自容:“娘娘……”
“回京之後我就要查朝暉,讓你手下的人做好準備,”花紜朝他笑,“把該藏好的東西都藏好。”
這絕對是沈鶴亭見過最毛骨悚然的笑。
—
花紜在隆德二年冬回到鄞都。
盛譽攻城有功,將大瀚的防線北移越過了天鷺江,與大瀚建國史上防線最遠的時候相比僅僅短了二十裡,是大瀚與韃剌開戰之後打得最漂亮的一戰。太後下旨,封盛譽為武安伯。韃剌小王君主動來鄞都納貢請和,繳納牛、羊、馬無數。
李見曄背叛朝廷社稷,致使崇王一脈被牽連,成年男子皆處斬,其餘女眷流放嶺南。
花從文在三州閉城案上存在種種疑點,林世濯調任北巡撫之後,朝廷清點花氏家産,審查花氏三代所有在朝為官者,經都察院層層審查,除了發現花家各路為官者貪墨合計超過四萬兩白銀,並未發現他與北疆外敵的聯系。
不僅如此,由於花臻在為官後與其父分府別居,賬目也都與家族分開。朝廷才發現花大公子著實出淤泥而不染。俸祿微薄但從未受過花從文接濟,多年恪守本職從未做過任何逾矩之事。
經過錦衣衛酷刑拷問,華安、劉福、百裡越等人終於交代真相。他們的升遷符合流程,“借花家之勢”僅是幾人的一面之詞。花從文通敵賣國之名是為冤枉。
幾人承認,是因為畏戰而閉城,他們與胡哈拿約定,韃剌以天鷺山北坡一座銀礦換取靖州。只要端、瑞、竺三州在靖州淪陷之後關閉城門拒出援兵,韃剌便不再進攻。
並且李懷璟、盛譽等人透過審問胡哈拿之弟薩魯木與胡哈拿親侄寶拉,也佐證了他們曾與大瀚的將領確實存在這樣的約定。至於在華安府中發現的信件與花從文通訊的信件,全部都為偽造。
華、劉、百裡等人賣國求榮罪不容誅,華全、劉福淩遲處死,誅三族。百裡越最終棄暗投明,生擒劉福可將功折罪,流放西北。
至此,三州閉城案終於告於段落,花從文終得昭雪。群臣聯名上書,希望太後念在花從文政績斐然,被牽扯進三州閉城案實屬冤枉,而且花家父子閉府反思足有半年之久,可免於牢獄。
太後回京之後,便下旨解除花從文、花臻的禁閉。沒收花家所有俸祿之外財産以示懲戒,花從文因此主動辭官,不再過問朝政。而花臻調任都察院,任經歷司經歷,官正六品。
“臣花臻拜見太後娘娘,娘娘萬安。”花臻跪在花紜面前,恭恭敬敬地跟她叩首心裡。
“哀家很好,”花紜起身來到他面前,小聲笑道,“大哥快快請起。”
花臻不敢逾矩,站起身仍謙卑地低著頭。他的鬢角生出幾縷白發,臉上也有了不少細紋。花紜不由得心疼,寒暄道:“這段時間,大哥過得還好?”
花臻拘謹地笑:“勞娘關心,臣過得很好。”
他們之間的相處一直都這樣,花臻與花紜雖是同父異母的手足,但不親近。花紜也已經習慣跟花家人這樣相處,再寒暄下去只會徒增尷尬,還不如有話直說:“哀家請大哥來,其實有事相求。”
花臻跪下道:“臣在所不辭。”
花紜垂眸望著他,肅聲道:“以殘害忠臣之名彈劾沈鶴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