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裂
這邊李懷玉趨步向前廳去,腳步很急。然後竟是迫不及待地推開木門,因為身邊沒有旁人,他粲然笑意根本不加掩飾:“四——”
“咣當!”
茶盞被人摔在了杯託,濺出兩三滴水跡。
四目相對。
只見那楚王府前廳的上座,端坐著一襲月白色。寬袍將他日漸消瘦的身材掩飾得很好,但那條三指寬的腰帶握著他的腰,將那位置的窄完完全全地暴露出來。
沒有父母師長加冠的少年郎即便到了二十六歲,也還是用一根簡單的銀簪束住發髻,剩下一半白色長發落在背後,幹幹淨淨還散著茶梗的香氣。燭光落在他身上,折射出來的都如月光般純淨無暇。
人依舊是故人,衣衫依舊是過去的衣衫,但眼神已經不是李懷玉期待久別重逢的眼神了。
沈鶴亭看著他的時候,只有無邊無際的厭惡。
李懷玉輕輕將門關上,並鎖上了門閂。他雙手背過身,靠在門邊低著頭。
他瞳仁盯著磚縫,可心思卻全然放在不遠處的沈鶴亭身上。
“你來了,”沈鶴亭盯著他,嗓音低沉得像發狠的猛獸,“懷玉殿下。”
李懷玉慢慢抬頭,怔然望著他,這聲“懷玉殿下”一下子把回憶拉開了閘,他眸子瞬間變得亮晶晶的。
沈鶴亭凝視他:“為什麼要難為太後?”
李懷玉眼裡的光暗淡下來:“你果然是為她來的。”
“果然?”沈鶴亭疾言厲色,絲毫不顧及身份,“誰來做這個帝師,娘娘自有安排。你要真擔心陛下開不了蒙,就應該尋好人,把人名寫成摺子再呈給太後娘娘!在宮宴上當著這麼多人面提這個,你居心何在啊李懷玉!”
李懷玉不屑地嗤笑:“你為了一個女人,居然這麼這麼跟我說話?”
“她是太後,是你我的主子。”沈鶴亭指著李懷玉,“何來奴才讓主子栽面的道理?帝師關乎國之根本,宮宴上那麼多無官無職的親王跟女眷,這是你提這事的場合嗎?難不成陛下跟誰念書修學,還跟過問他們一聲?!”
李懷玉嘴角抽動:“你一定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嗎?鶴亭,你一定要這麼對我嗎?我這是真的關心陛下,否則我也會跟太後一樣,以俗務纏身為由將此事忘了!這怎麼能忘呢?太後她是陛下的母後啊!”
“你少找藉口,”沈鶴亭的眼神就是要殺人,“陛下的情況你不清楚嗎?他到了二十都背不明白李太白的詩,你拿這難為太後?還親政,陛下若能親政,還輪得到你監國?你有今天明明也是仰仗了陛下,這世上最不該提親政的就是你楚王李懷玉!” 李懷玉啞口,雙眼濕漉漉的,難以置信心裡又隱隱作痛:“你從來都不會用這種語氣跟小太後說話吧?”
沈鶴亭覺得今天的李懷玉特別奇怪,一直抓著自己對他的態度不放:“你怎麼又提太後?我跟太後怎麼說話,跟你沒有關系吧?我在問你為什麼要在除夕宮宴上發瘋,你一直顧左右而言他是作甚!”
“因為我就是看不得你對小太後比對我好!”李懷玉抬高了聲調,“在她入宮之前,你一次都沒吼過我,我們有什麼事有什麼分歧你也都跟我好好商量,為何她入宮之後就什麼都變了?你事事都想著她,讓我監國也不過是為了讓她當甩手掌櫃!”
沈鶴亭難以置信地望著他:“李懷玉你在胡說什麼?她是太後啊,難道我要像審犯人一樣對她嗎!”
“你明明說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李懷玉聲音哽咽,“你為了站到這位置受了多少苦只有我一人知道,為了幫你我也不惜一切代價!現在好不容易苦盡甘來,你卻背叛我!”
沈鶴亭驚訝氣憤到想笑:“我背叛你?背叛?李懷玉你要不要聽聽自己說了什麼?我何時背叛過你!我是找人來對付你了還是,把你那些醜事散佈得人盡皆知了?我像塊遮羞布一樣藏著你那些破事,結果你卻轉過頭來說我背叛你?你他媽良心讓狗吃了!”
李懷玉怒火中燒:“小太後剛入宮的時候,她被淑妃刺傷,不過是手捱了一刀又死不了!你倒好,大晚上跑到她的寢殿好一陣傷心。你就對她那麼在乎,為了她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什麼?”沈鶴亭哪記得這回事,“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早就忘幹淨了!”
李懷玉立刻回懟:“你少騙人,瞧你那雙眼睛,提起她你就心疼得要掉淚珠子了。還有,你為了她撇下鄞都的一切就往交戰地去,你知不知道你在鄞都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沈鶴亭翻了個白眼:“這都哪對哪啊,什麼叫我為了她?”其實是他自己不記得了。
李懷玉的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你說你是我的遮羞布,鶴亭,我同樣也跟個倀鬼似的幫你幹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
“我幹見不得人的事?”沈鶴亭步步逼近李懷玉,“我去娘娘殿裡,這種事你怎麼知道的?你在仁壽宮有你的眼睛,還是你就在跟蟲子似的在背後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