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瞳
花紜重拾起筷子,吃了一口米飯。李懷璟見狀,也開始吃飯,但這回矜持了許多。
二人無言。
直到飯菜見了底,雙方落筷子,李懷璟為她捧上一碗花生酥酪,他還記得她愛吃這個。
“這段時間,你安心在這裡養身子。等到孩子出生……不,等她長大些,你再回來也是可以的。”李懷璟說,“我……還能應付。”
花紜輕聲說:“你不單單是因為朝上的事,才讓我留下的吧?”
“我有私心。”李懷璟雙手搭在膝蓋上,扭頭望著沉睡的蕭旻。
“我說過,我們不可能的。”花紜看自己的指尖,“就算鶴亭他……我也不會拋棄他的。”
“我不要求你做什麼,”李懷璟抓著膝蓋上的布料,許久才松開,再看向花紜的時候,笑得很輕松,“等孩子出生,讓她喚我‘舅父’可好?我們做家人。”
花紜不說話。
“我知道我這麼做不好,我只想……只想,”李懷璟雙手掩面,“我……對不起。”
有些話他終究沒說出口,他怎麼說得出口呢?蕭旻就在他面前,憔悴得像秋後的白楊。她是蕭旻拋棄一切、寧可被李懷玉捉弄也要保護的人,他怎麼敢說那種話呢?
但他還是會遺憾,像抓不住從掌心流走的水。
李懷璟望著花紜,他想起多年前在宗正寺,自己隱匿在黑暗中,不敢抬頭,怕一抬眼就能看到死在自己手上的花貴妃和小十二。
那是他第一次動手殺人,手上的血腥氣像個幽靈一樣甩不開、洗不淨。他只能將手藏在袖子裡,躲在角落中,乞求大宗正瞧不出他的異樣,乞求李懷玉看不出他的倉皇,乞求蕭旻能幫他掩藏這一切。
他低著頭,揮刀時的快感全部褪去,只剩下恐懼和懊悔。
此時,小太後來到了宗正寺。他怕的要命,他知道死去的花貴妃是小太後的姑母,他怕小太後會向他發難。
但她看到這樣的景象,卻是一聲不吭,連顆眼淚都沒掉。
李懷璟望向小太後,恰好與她西子湖一樣的眼眸相對,他在那清澈、平靜中認清了自己的罪惡。
從此那雙眼睛的輪廓,烙在了他心上。
李懷璟望著現在的花紜,無言中,他想說的話,花紜也聽得見。
她也注視著他,扯出一個不算難看的笑。
他給她的驚豔,始終都抵不過蕭旻十幾年的守護與陪伴。他做不到像蕭旻那樣犧牲,做不到像蕭旻那樣為她獻祭自己的私心,他永遠都代替不了蕭旻在花紜心中的位置。
那就這樣吧,做家人,做朋友,做並肩而行的戰友。
“兄長。”
李懷璟愣了片刻,扶額笑哭:“我們這輩分,都亂了套了。”
“我管你叫兄長,你管我叫娘娘,”花紜說,“確實怪的很。”
“沒關系,”李懷璟給自己斟酒,連喝了三杯,喝完便傻笑。
花紜心裡有股異樣的感覺,像有人給她的心撓癢癢似的。
“在宮裡吃不飽嗎?”
“對,吃不飽,你看我都瘦了。”李懷璟張開雙手給她看,“真瘦了。”
花紜說:“你身材本來就魁梧,胖了還是瘦了,也不明顯。”
“在宮裡,幹什麼都不痛快,一幫人盯著我,多好吃的菜,最多三口,喜歡的不能多吃,討厭吃的要強嚥下去。這日子過得,看著光鮮亮麗,其實身不由己。那幫人陛下,陛下地叫喚著,嚷的人心煩。”
“習慣就好了。”花紜說。
“是嗎?”李懷璟感覺有些尷尬,“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