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間
沈鶴亭甩下訓誡,便拂袖而去,還不讓紫陽他們靠近太後寢宮。花紜被孤零零地扔在寢宮,腦子裡一會是沈鶴亭冷得滲血的表情,一會是娘親臨死時仰天痛哭“君亡忠臣”時的模樣。
痛苦的記憶快將她折磨得瘋掉了。
她見剎師之前,多麼希望能從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口中知道關於母親之死的真相。
如今希望落了空,她開始恨自己沒用,走不上朝前,又查不了母親枉死的真相,進宮這麼長時間,就像個廢人一樣,除了吃和睡,什麼都沒做。
她蜷縮在腳凳上,直到次日清晨,福祿海來報首輔花從文、懷遠將軍花松霖、翰林花臻求見。
花紜睜開眼,陡然感覺身體被一股疲累感吞沒了。
錦衣衛每天都在忙著查花貴妃的死,到現在卻一點頭緒都沒有,連她都不知道姚鐸到底在忙什麼。現在花從文上門來討債,花紜一時都想不到該怎麼應付。
她在寢宮猶豫很久才來到議事廳,看見花從文與花松霖坐在圈椅中,臉色鐵青;大哥花臻則站在他們後面,雙手揣進袖子中,低頭不語。
氣氛十分壓抑。
“娘娘好大派頭,讓我們久等。沒想到有人捧,你還真就杆子往上爬了。”
花松霖的話酸溜溜,就快把花紜替嫁的事昭告天下了。
花紜面子不掛,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她握著紫陽的手腕,掌心滲出冷汗來。
花松霖踱到花紜跟前,笑眯眯地說:“要爬也得找根好的吧?無根之木,誰知道哪天就斷了?”
花從文雙手揣進袖子裡,任由花松霖陰陽怪氣花紜。
“二叔,莫要說渾話,”花紜咬緊了後槽牙,她聽得出花松霖的弦外之音。
“臣參見娘娘,娘娘萬安,”此時花臻站了出來,給花紜行跪拜禮,“二叔,見了太後娘娘是要磕頭問安的。不然讓外人看見您如此,又得說咱們花氏囂張跋扈、不懂禮儀。”
關鍵時刻搬出來家族面子,花松霖一聽,不悅地朝花紜福福身,而最遠處的花從文依舊無動於衷。
花紜求救似的將目光挪向花臻,感覺他又清瘦了三分,關心道:“幾日不見大哥,竟又生出好幾縷白發,還是要當心身體,莫要過度操勞了。”
花臻疲憊地笑,抬手俯身作揖,答道:“娘娘仁心體恤臣下,臣感激不盡。”
花松霖“嘁”地一聲,瞪了花從文一眼,開始指桑罵槐:“你這當爹的還不如人家至勤,跟太後不是一個娘生的還這麼親。”
花從文沒接花松霖的話茬,也沒挑揀花紜的錯處,開門見山道:“關於貴妃娘娘與十二爺,太後沒有話要對本相說嗎?”
花紜轉身往正位走,給紫陽遞了個求救的眼神,紫陽會意悄悄退下。
“父親想聽什麼?”花紜表情僵硬,一直盯著花從文的眼睛,試圖從中捕捉到一些破綻。
花貴妃死了,也就是說花從文沒了可以要挾的“天子”,按理來說他應該氣急敗壞,可他現在卻比花紜想象中淡定——他還有後手?
花從文翹起二郎腿,抿了口茶:“為何繞過三司會審,讓錦衣衛查?”
花紜心說他可真夠坦然的,這時候還有心情喝茶。
“三司會審耗時太長,哀家等得起,姑母等不起,”花紜嗟嘆,“哀家想盡快抓到兇手,給姑母一個交代。”
“錦衣衛是司禮監的狗,他們整日都在做無用功,無論臣何時去問進展,都只會說‘在查了’,”花從文直言不諱,“太後這麼幹,是為了盡快找出兇手,還是盡快把這事抹過去啊?”
“父親這話當真殺人誅心,”花紜佯怒,“當日林世濯也在,哀家要錦衣衛查案的時候大理寺並無異議。加上燕王作證,指控是春秋剎殺的人,想必父親也清楚,對上他們,三司能審出什麼?”
花從文沉默了,狩獵的鷹一般盯著花紜。
“燕王指控?”花從文冷哼一聲,“娘娘不覺得蹊蹺嗎?”
花紜:“……”
“貴妃娘娘於南亭遇害,怎麼就那麼巧,有證人看到是春秋剎殺的人,那個人正好是被弘治爺逐出鄞都、卻被沈鶴亭請回來的燕王呢?據臣所知,燕王所住驛站,在城北吧?跟南亭隔著一整個鄞都城呢。”
花紜啞口,生出一後背冷汗。
“因為南亭離本王長姐的墳冢不過兩裡地,本王去拜祭長姐恰好遇上春秋剎行兇,”李懷璟匆匆走進議事廳,來的很及時,身後跟著沈鶴亭與姚鐸。
花紜等來了救星,望向殿門口,只見李懷璟一襲宗親紫袍綬帶穿戴上,自高懸麗日中走來,完全不輸其輝煌,熠熠如日月恒生。
那日的宗正寺太過漆黑,花紜都沒記住李懷璟的模樣。現在細細端詳,發覺他身材極為魁偉,五官更是英俊得不真實,杏核樣的眼眸若深林之鹿般綺麗。
李懷璟氣勢洶洶,看花從文的眼神刀子似的:“首輔大人,您連本王長姐的生辰都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