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玖來到順和堂的時候,文哥兒和武哥兒以及趙媽媽三人,早就被責令送進了無人莊。
順和堂內燈火通明,只是氣氛有些凝重。
館內的學徒們個個全部武裝,頭戴襆頭,面遮巾布,正在燻艾潑醋,像防瘟疫一樣預防著痘瘡病毒的擴散……
看到這一幕,程安玖的心陡然間好似跌進了冰窟窿裡。
如此鄭重其事……難道她的文哥兒武哥兒真的感染了痘瘡病毒?
程安玖不願意相信。
在趕路的途中,她心底深處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或許根本就不是痘瘡,只是大夫誤診……
然而,她深黑的瞳孔裡,還是不由自主的蔓起了一層瑩亮的霧花。
“鄭大夫,請問您憑什麼診斷我的文哥兒武哥兒得了痘瘡?”程安玖面色嚴肅,眼神銳利而澄亮,甫一見面便開口質問起順和堂最權威的老大夫。
這個須髯灰白,一派仙風道骨之姿的老大夫叫鄭易,是順和堂醫館的館主,據說他年輕時候曾經在南境戍邊軍營裡擔任過三十年軍醫,醫術高明。因遼東府是他的故鄉,榮退後,鄭易便回故裡落葉歸根,並且創辦了順和堂,廣收弟子,傳授衣缽。
順和堂因鄭易的醫術而廣為人知,更有許多百姓在病癒後為他送來了各種“妙手回春”、“仁心仁德”等褒獎肯定的匾額,程安玖如此質疑甚至可以說是尋釁的口吻,讓館中對鄭易崇拜敬重至極的弟子們頗為不滿,一時間各種怒意不滿的目光就如同鎂光燈一般,聚焦於她一人身上。
“這位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憑我師父從醫四十餘年的經驗而言,斷無誤診這一說法!”其中一身穿暗灰色棉袍的男子邁步上前,語氣冷凜的回答。
“就是,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我們師父的名聲,我們順和堂這些匾額是欺人得來的麼?”
“姑娘如此質疑,簡直是對我們順和堂,對我們師父的侮辱……”
其他學徒也紛紛開口附和,氣勢咄咄地維護他們引以為尊的師父,凝重的氛圍便被驅散,變得鬧哄哄。
“好了!”鄭易曼聲開口,聲音透出一股超乎他年紀的洪亮,中氣十足道:“這位姑娘,想必你就是那倆娃娃的親屬了?!”
“在下姓程,是孩子的母親!”程安玖也知道自己適才的語氣不佳,忙穩住起伏的情緒,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鄭易看著程安玖的目光有些意外,顯然他沒有料到倆孩子的母親竟會這般年輕,看模樣,左不過十七八歲,竟有那麼大的兩個兒子……
然而短暫的錯愕後,鄭易便恢複如常,面含淺笑,揚手請程安玖進身後的診室,道:“程姑娘有疑問,身為醫者,自當要耐心為你解答。請,老朽細細與你說說兩位小公子的情況!”
約莫半個時辰後,程安玖渾渾噩噩的走出了順和堂醫館的大門,眼神空洞迷濛,彷彿遽然間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空曠的大街上杳無人煙,夜色蕭條,唯有霧氣與灰塵交織纏繞,形成肉眼可見的縷縷塵煙。
主幹道兩邊的店鋪早已經收市打烊,昏暗和空寂籠罩著整個世界,有不時襲來的寒風從她耳邊刮過,吹動商鋪店門外懸掛的幌布,帶起陣陣獵響。
程安玖的腦海裡不停的迴旋著鄭易的診斷結論,他說:“倆孩子的症狀和反應,跟老朽當年在軍中看到的,染上了痘瘡的那些將士,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