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是臘月二十三了。
雖然近來的斷頭案讓遼東府的百姓們熱議過一陣,可年關逼近,人們舉行過灶祭後,便開始做迎接過年的準備了。
每年的臘月二十三到除夕這段日子,民間將之稱為‘迎春日’,也叫‘掃塵日’。
春節前的掃塵是傳統習慣,家家戶戶都要打掃衛生,清洗各種器具,拆洗被褥窗簾,灑掃六閭庭院,撣拂塵垢蛛網,疏浚明渠暗溝。
整個大夏朝,到處洋溢著歡歡喜喜搞衛生,幹幹淨淨迎新春的氣氛。
當然,並不包括此時此刻被困霧楓林艱難求存的周允承。
當初隨同他一起從遼東府出發趕往京城的十餘名護衛,如今只剩寥寥二三,而且都有不同程度的病痛。
他們患上了一種叫霧瘴的濕毒,身上的面板在這種濕毒的侵蝕下,層層潰爛,嚴重的,最後連骨頭也會被毒素腐蝕酥爛,患者就在這種痛苦的折磨下,慢慢死去,殘忍至極。
有好幾個護衛就是受不住這種痛苦折磨,手起刀落,自我了結了性命。而另外幾名,雖然意志堅強,可最後亦是逃不過必死的命運。
周允承親眼看著他的隨行護衛們,一個一個離他而去,而他,只有接受卻毫無挽留的能力。
算起來,他們已經在霧楓林轉了好幾天了,這林子霧障重重,就像個迷宮,盡管帶著指南針,可他們依然頻頻鬼打牆,一直繞不出去,而隨身帶著的幹糧和水,也已經告罄。
他們面臨著生死存亡的極大挑戰。
一處潮濕陰暗的山洞裡,僅存的幾個人圍著篝火而坐。
周允承背靠著巖壁,離篝火堆有一小段距離。
他身上那襲面料講究做工精緻的錦袍,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然而火光照耀下的身影,依然高大挺拔,容顏英俊沉毅。
他雖然失去了記憶,但他身上流的是軍人的血液,他愛他麾下的兵士,亦同樣珍視著身邊這些護衛們的性命。作為軍人,就算死,也應該是死於戰場馬革裹屍,而不是因為他一個錯誤的選擇,他的偏聽偏信不明不白的犧牲。
周允承很難受,很自責,除此之外,他的內心還有難言的苦澀。
他的二弟,費盡心機給他安排了一個這樣窩囊的死局,而他渾然不覺毫無防備的入套……
不僅如此,大胡死前還披露了一個真相,三年前戰場上射中自己的那一支無名冷箭,是王妃越氏刻意安排。想到自己昏迷不醒三年來所錯失的種種,想到心愛的女人程安玖苦等三年獨自撫養兩個孩子遭受的冷眼嘲笑和委屈,周允承就心痛莫名。他放在膝蓋上的手,一點一點地攥緊,面色也變得沉寂如死水。
他要活著走出去,活著出去才能好好跟越氏,跟他的好二弟算算總賬。
那邊篝火堆旁,七喜和另外三名護衛正在烤著幾只麻雀,有油脂淌下滴落在柴火上,發出嘶嘶的滋響,誘人的肉香慢慢在山洞裡散開。
“要是有調料就好了!”七喜抬手將飄浮的香味兒往自個兒跟前扇了扇,用力吸了口氣。
坐他邊上的護衛成深瞥了七喜一眼,有點無語。
這廝以為這是在郊遊麼?還調料……
“快好了吧?我給世子爺送過去!”七喜舔了舔嘴唇問道。
“都熟了。”成深說完,用削好的竹簽叉了一隻烤好的麻雀遞給七喜,隨著他伸手的動作,灰褐色的袖口往上縮起半寸,露出了袖管內皮肉潰爛的手腕。
七喜恍若未見,接過後,立馬送到周允承跟前,咧嘴一笑:”世子爺,麻雀烤好了,成護衛手藝還不錯,聞著味道可香了。”
周允承抬眸看了七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