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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佰叄拾壹

裴釗這樣待她,她哪裡還能說出“不好”來?正是因為他實在太好,才讓她心裡好生難受。

蘇瑗慢慢將頭埋進裴釗懷裡,輕聲道:“我曉得你不喜歡聽我說對不起,所以我以後再也不說了,如今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以後咱們一定要歡歡喜喜的,一直一直在一起,好麼?”

裴釗的聲音帶著笑意:“但凡是你說的,我自然都覺得好。”

“是麼?”她抬起頭笑吟吟地撥了撥裴釗冕冠上的冕旒:“那我說你是天下最傻最傻的大傻子,你也覺得好麼?”

裴釗知曉她其實心裡並不像面上這般開懷,只不過是怕他擔心罷了,便笑道:“可是我曉得,我的阿瑗就喜歡傻子,所以我還盼著自己更傻一些。”

蘇瑗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心裡的陰霾終於散去大半。她今日是第一次進宣政殿,旁的感受沒有,只覺得這張御座委實不舒服,便對裴釗提議道:“你每天上朝都坐在這裡,又冷又硬的,肯定很不舒服,不如我給你放幾個墊子上去吧?”

裴釗聽了連忙將她扶起來,皺眉道:“你覺得難受麼?”

“大約是方才冷著了,覺得肚子有些墜墜的疼......”她心裡並未如何在意,就著裴釗的手笑著站起身來,不料剛站穩身子,便覺一陣天旋地轉,腹中突然傳來撕心裂肺般的劇痛,那疼痛像是無盡的潮水,將她團團包圍住,只隱隱約約聽到裴釗在耳邊叫她的名字,下一刻,便陷入了黑暗。

裴釗在她倒下的一刻便用身體牢牢地撐住她,又將她打橫抱起,朝外吼道:“來人!”

童和就守在殿門口,聞言急忙進來,看到這一幕幾乎嚇得魂飛魄散,見裴釗大步往宣政殿後的暖閣走去,當下也顧不得甚麼宮規禮儀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前面開啟殿門,又草草在床上加鋪了幾層褥子,便急急忙忙跑出去佈置宮人們請御醫燒熱水,一時間宣政殿沸騰起來,宮娥和小黃門們魚貫而入,個個臉上都掛滿焦急神色。

裴釗將蘇瑗放到床上,不過短短一刻,便見那厚厚的褥子登時被鮮血染透了,與她身上的茜素紅翟衣殊無異樣。他極力使自己鎮定下來,顫著手去為她拆下繁重的鳳冠,好讓她躺得舒服一些,可指尖觸及她滿是冷汗的額頭,卻顫抖得更加厲害。他毫不遲疑地拔下蘇瑗髮間的簪子狠狠往自己手背上一刺,這才勉強剋制了一些,平靜下來順順當當地拆掉了鳳冠。

元祿帶著御醫和醫女們趕來時,看到的正是裴釗緊緊將蘇瑗抱在懷中,那眼神甚是駭人,宛若困獸一般。御醫們素知他對蘇瑗的看重,當下也來不及請安了,只上前匆匆號了脈,急道:“陛下,皇后娘娘臨盆在即,請陛下移步到暖閣外等候,下官......”

“朕命你二人專心為皇后診治,其餘的話,不許多說一句。”

他的聲音裡透著瘮人的寒意,兩名御醫心中一凜,再也不敢多言,當下各自分工,一人帶著醫女熬藥,另一人則取出金針刺入要穴。

室內很快泛起了濃重的血腥味,這氣息是他最為熟悉的。當年他在戰場上出生入死,見過太多殘骸斷肢,從來不覺得血有多麼可怕,可今日他坐在這裡,看著宮娥們端著銅盆進進出出,清凌凌一盆熱水登時便成血色,那樣刺眼的紅像是一團灼人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燒起巨大的恐懼。

大約是劇烈的疼痛將蘇瑗從昏睡中喚醒,裴釗一直守在床邊,見她吃力地睜開了眼睛,連忙握住她的手:“阿瑗!”

她的頭髮早就被冷汗浸溼了,似乎連說一句話都沒有力氣,他湊到她面前聽了許久,方聽出她在說甚麼:

“裴釗......我好疼......”

他只覺萬箭穿心般痛不可抑,他的阿瑗這樣痛苦,而他甚麼都不能做,何御醫此時又在蘇瑗的虎口處紮了一針,這一針想必是痛極了,她低低呻吟了一聲,止不住地顫抖。裴釗幾乎勃然大怒,殺氣騰騰地怒視著何御醫:“你在做甚麼?!”

那何御醫嚇得面無人色,結結巴巴道:“回陛下,娘娘此時身子虛弱,極易暈厥,下官只有在合谷穴上施針,才能讓娘娘保持神志清醒......”

他曉得自己此時近乎發了狂一般,心口彷彿淬了毒,直教人痛不欲生,他緊緊地握著蘇瑗的手,只盼望著倘若他們十指緊握,便能將她的痛楚通通轉移到自己身上來。指尖突然傳來輕微觸感,原來是蘇瑗虛弱地捏了捏他的手,對他攢出一個吃力的笑:

“你......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