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九看著她的臉,想著這些問題。
夜色漸至,滿天繁星,把海灘照亮。
過冬睜開眼睛,映著星光,非常明亮。
水中星就是天上星。
眼前人是什麼?
她靜靜看著井九,沒有說話。
井九也沒有說話,他覺得這樣很好,不像很多年前,她不停說著道理,很是煩人。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過冬睫毛微動,說道:“你說過我不會死。”
井九說道:“是的。”
過冬說道:“那我為什麼覺得你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或者說一個應該死了的人。
井九的唇角慢慢翹起,形成一道很好看的弧線,用禮貌的微笑當作回答。
“你的臉確實好看,但不要把當作對付我的武器,好看這種概念只是生命延續時的對更優秀血脈的選擇……”
過冬說道:“而我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
井九認為她說的很有道理,但不感興趣。
他不喜歡聽道理,也不喜歡講道理,只對趙臘月說過一些。
而且很多年前他便已經聽過冬說過類似的道理,那些是他很想忘記的煩人回憶。
他只是想來看看她,並不準備相見,沒想到局勢所迫,還是相見了,而且隔得如此之近,就在眼前。
怎麼辦?井九直接閉上了眼睛。
過冬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
她看著井九的臉,忽然得出一個結論。
——雖然自己對那些事情不感興趣,但好看的臉確實要比難看的臉令人心情愉快。
無論道心還是禪意都不會完全抹殺生命最深處的那些東西,忘情並非無情,不然那就會成為非人。
她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自然可以輕易接受,所以她就這樣看著井九的臉,看了很長時間。
繁星靜穆,永恆不動,只是隨時間而變幻明暗,晨光漸盛時,悄然隱去身影。
井九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他用劍識自觀,確認身體裡縫合的內臟沒有出現什麼問題。
然後他望向腳尖,嘗試著動了動,發現右腳的大拇指已經可以自主動彈。
一夜時間過去,椎骨裡的那些灰色的細束終於連上了,這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緩慢地收起右腿,動作緩慢而笨拙,很是僵硬,就像模仿人類的傀儡。
右腿屈起,腳底踩在沙灘上,他慢慢轉身,手掌落下,撐住自己的身體,然後一寸一寸起來。
他的動作是如此緩慢,畫面看著就像放緩了數十倍。
過冬說道:“你就像只變色龍。”
井九沒有理她,仍然專注地做著自己的動作,直至最後變成了坐姿。
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微微蹙眉。
能讓他的表情發生變化,必然是最極端的痛苦。
昨日縫合傷口時,他用果成寺的禪功封閉自己的六識。
當年他在神末峰頂剛突破至承意境界便遇著雷暴,就是用這種方法避免被雷聲震昏。
但封閉六識會對內臟、肌肉乃至經絡的修復再生造成嚴重的影響。
井九如果想盡快康復,便只能放棄,憑意志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