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通紅著眼眶,小聲的哀求的樣子,脆弱得像一個向大人討要甜糕的小孩。我坐在他身邊,像對小孩子一樣對他甜甜一笑,“我可以陪陛下說說話,但陛下可不能再喝酒了。”說完不動聲色地挪走了他身旁的酒罈子。
宇文邕似乎被這一笑晃花了眼,都沒有發現我挪走了他的酒罈子,許久才道:“朕知道朕做了許多對你不好的事,你不喜歡朕是應當的。”
我訝然於他說出口的話,只聽他繼續慢慢道:“過去,朕不擇手段對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可笑的是,不擇手段就不擇手段,坦坦蕩蕩承認便是了。可朕總是在為自己找諸多理由,把自己當成是受害的一方,理直氣壯地對你施加傷害,從沒想過自己的錯處。青薔,朕對不起你。”
黑夜中宇文邕直視著我,眸光熠熠,那麼真誠溫柔,我的眼眶驀地一溼,高高在上如他,也終於懂得向我道歉了?多久了,我一直被這些權位者理所當然地利用,肆無忌憚地傷害,因為我是那麼的不值錢,那麼的微不足道,有誰想過來跟我道一句對不起麼?
我只靜靜地瞧著夜色不說話,此時雲遮碧月,天色漆黑無盡,水色黯然,荷塘裡的水被荷葉染得透綠,暗綠的水上分散著一層層青萍,荷塘各處,目光所及都是一片水綠,連空濛的夜色中也揉進了一層淡綠。
“朕對你做了那麼多壞事,你自然不喜歡朕。你大約喜歡那種俠義心腸、瀟灑如風的謙謙君子……”宇文邕的聲音漸漸低了。
一陣風來,吹動一池淨水,也吹亂了我的發,宇文邕伸手為我捋去耳邊一縷亂髮,我嚇得幾乎要跳起,連連後退,宇文邕不禁苦笑,“你放心。朕不會把你如何的。”
“朕今日心情不好,喝了些酒,說了許多胡話,不會再有下回了。”宇文邕恢復了平時冷靜自持的模樣,彷彿剛才那個傷心脆弱的小孩只是我的幻想一樣。
他終於肯站了起來,喚了何泉來扶他回寢宮。
次日,宇文邕就沒收了我出宮的令牌,任我如何哀求都不肯返還。我心中大為懊悔,昨日就不該對他心軟,沒有得半點好處反而還被他沒收了令牌。這下,我很難再見著莫子憂了。
——
冢宰府內。
“沒想到陳國此次派來的使臣竟是安成王,不知安成王此番來我府中有何事啊?”宇文護望著座下的不速之客,面帶笑容,眼中卻另有一番算計。
“本王曾在長安住過幾年,期間承蒙大冢宰多次照拂。”陳頊刻意加重了‘照拂’二字,輕笑,“正所謂投桃報李,本王出於好意,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大冢宰。”
宇文護挑眉,“何事?”
陳頊一手支著側臉,輕嘆道:“皇兄把大冢宰安插在皇宮內的眼線都除得七七八八,眼下只剩一個了。本王很是擔心,她會牽連到大冢宰啊。”
宇文護頓時臉色一變,“安成王這是何意,是在拿寡人說笑麼?”
陳頊漫不經心地一笑,“本王怎敢拿大冢宰說笑,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當年我被困長安,不就是大冢宰以我的性命為要挾,迫使秦婉兮去我皇兄身邊,探取情報麼。”
宇文護一臉嚴肅地教訓起陳頊,“安成王,寡人不知你這些話是從哪裡聽來的,但你說的這個人,寡人根本不認識。如今周陳兩國交好,難保有人心生不滿,暗中挑撥,嫁禍我周國。安成王總不會愚蠢到,中了對方的離間之計吧。”
陳頊不以為意,道:“大冢宰推得真乾淨,容我提醒你一下,婉兮,可是你的義女,她為你出生入死,深入敵營,你卻說不認識她?”
宇文護一臉正色,眉有怒意,道:“寡人從未有過什麼義女。倘若安成王再說這些無憑無據的話來汙衊寡人,那寡人就只好送客了。”
陳頊面不改色,毫不在意道:“大冢宰不承認也沒關係。我只想提醒一下大冢宰,我皇兄玉樹臨風,天姿不凡,凡接近他的女子,很難不動心。何況皇兄這麼寵愛婉昭儀,也就是您的義女婉兮。婉兮她明明心悅我皇兄,卻要因為陣營不同不得不與他為敵,萬分痛苦。一邊是丈夫,一邊是養父,她會選擇誰呢?”
宇文護聽得疑竇叢生,卻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對陳頊做了一個送客的姿勢,“安成王,大門在那邊,恕不遠送!”
陳頊十分瀟灑地出了府,他今日來的目的本就是離間二人的關係,只要宇文護對秦婉兮存了疑心,那麼她的情報也就沒有價值了。
陳頊站在冢宰府門前,唇邊勾出一抹詭異的弧度。門前早有備好的馬車,他一腳踩了上去,覆上車簾,掩住了挺拔的身形。
註釋:
①標題出自宋代司馬光的《西江月》“有情何似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