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域王，王升將懸掛在城牆上的先皇後牌位放下來了。”

徐程域笑了，只是眼底卻一片冰寒，“傳令下去，全軍準備，今晚攻城。”

沒有了先皇後的牌位護身，離州城很快就被拿下了。

但與此同時，裴先的狀況卻越來越不好了。不知道從哪天開始，不說握筆他已經連吃飯的筷子都拿不住了。起初，裴先還很樂觀，每次童雪給他喂飯時還會跟她鬥鬥嘴，漸漸地，隨著身體行動能力的退化，他變得越來越沉默。只是他還是堅持不願意離開軍營。

童雪清點完糧草物資來看裴先，進來前她拍了拍自己的臉翹起嘴角，竹子正在給裴先換衣裳，旁邊是一盆溫水。

“童姑娘您先出去等等吧，我給裴先生換件衣裳。”

此刻的裴先就像一個毫無生機的木偶，任由別人擺布，只有緊皺的眉頭才顯露了他的情緒。

“嗯，好。”童雪鼻頭一酸，趕緊走出營帳。師父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她不敢去想現在的他有多絕望。

徐程摯很遠就看見童雪在一棵樹下不停地跳著，伸手去夠樹上的什麼東西，待走近了才發現她是在夠掛在樹枝上的手帕。見她額頭沁汗，應該是已經跳了很久了。

“怎麼上去的？”

“風吹的。”

“你傻啊，夠不著就不知道讓人給你拿個竿子嗎？”

童雪沒看他，雙手插著腰喘氣，“我偏不，我還就不信了，我能把它弄上去，我還弄不下來它。”說著就又跳了起來。

徐程摯知道她心裡不好受，抱著胳膊站在一邊也沒說什麼，只是在她累得實在跳不起來的時候，才飛身躍起拿下了樹枝上的帕子。他揚手將帕子攤平整個兒蓋在童雪臉上，嘴裡蹦出兩個字，“蠢貨！”說完也不管童雪的反應，直接就往裴先的營帳走去。

童雪一把將帕子扯下來，沖著徐程摯的背影嚷，“蠢貨說誰呢？”

徐程摯頭也不回，“蠢貨說你呢。”

童雪沒忍住笑了出來，“大蠢貨！”

背對著她的徐程摯也笑了起來，這麼多天終於是笑了一回了。

徐程摯不會安慰人，來看裴先也真的只是“看”而已。

“丫頭是不是在外面哭？”

徐程摯“嗯”了一聲，童雪的眼眶通紅，應該是哭過了。

裴先嘆了口氣，再開口就又是正事了，“現在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攻離州的時候，趙軍的援兵恰好趕到，雖然最後成功拿下離州，但我們也有不小的損失，二哥打算全軍休養幾天再進攻永安。”

裴先點點頭，“永安城少說也還有三十萬精兵，而且城高池深，糧食充足，是該好好準備準備，急不得。”

“咱們在繁城開的荒地也不要荒廢了……”

“裴先生，”徐程摯沒忍住打斷他，“裴先生，這些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您好好養病好不好。”末了，又補充一句，“就算是為了童雪。”

裴先張著嘴，半晌，才點點頭。

徐程摯見他這樣又不忍心了，悄悄深吸了口氣，雙手握成拳，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怎麼也無法把眼前這個瘦弱頹敗的老人與那個在會議桌上調軍部署揮斥方遒的裴先生聯系起來。

“裴先生，你好好休養，待痊癒了便可重回沙場了。”

裴先又點了點頭，可是他心裡清楚，他好不了了。

皓月當空，除了偶爾的幾聲馬啼聲，整個營區一片寂靜。

照顧裴先的竹子被帳內的腳步聲驚醒，見來人是域王後，剛欲起身行禮就見域王手掌向下壓了壓，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竹子懂了，於是扭著身子躺著做了個揖，又翻過身接著睡了。域王每日忙完之後不管多晚都會來裴先生這裡坐坐，這麼久以來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裴先聽到動靜睜開眼，“今天很忙嗎？”

徐程域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來，“還好，傍晚的時候練了一次兵。”

“也好，現在圍城未攻，趙軍的攻防又突然加強，軍心容易動搖。”

徐程域一早是準備全軍休整幾日後再大舉進攻永安的，但是西北楊蓁兒部突然來人求援，他只能分出一部分兵力去增援西北，剩下的兵力滿打滿算剛夠，可此刻之前已經歸順的恆州、蘇州、寧州的刺史還有溫平的知縣突然聯合反水帶著兵馬去保衛永安了。所以，徐程域目前也只能原地等待符州派過來的援兵了。

“嗯，先生怎麼還沒休息？”

“休息？我這一整天哪刻不是在休息，我現在啊，這每天的盼頭就是等著你來說幾句話。”

徐程域笑了笑，“先生放心，等戰事結束後，我常來跟你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