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君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與她一直以來都笑嘻嘻的模樣有些不一樣,這個笑容更像是,發自內心的,淡淡的,卻滿得快要溢位來的。
劉曦光緊繃著的臉放鬆了一些,緊繃著的神經放鬆了一些,這個時候看到長君找過來,他的心裡是怎麼樣的一個感受呢?不知道。
開心麼?不是的。
沒感覺麼?也不是的。
那是什麼呢?
劉曦光甩甩頭,不再去想,就看著眼前的小人。小人瘦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乾州軍營裡沒有吃好睡好,或者是受了虐待。軍營裡是什麼樣的情況他是曉得的,自己原本也就待在這裡。但是這裡還好,有魏明奇,有何明,還有齊陽和齊寒都待在這邊的。
就算是這樣,就算自己一直以來都能忍受這些貧苦,待在軍營裡還是有些不習慣。
何況,這個小孩待在的地方,還是一個對她有仇視的地方。不知道小孩的生活過得怎麼樣。
“啊,你受傷了啊?”長君動了動鼻翼,兩步跨上前來將劉曦光的手拽出來,寬大的繡袍看起來有些臃腫。不過他的傷看起來沒有何明嚴重,倒是沒有看起來鮮血淋漓的。
長君瞪大了眼,手上用力,阻止他將手縮回去,“你怎麼不說呢?受了傷也不安分!”她對血腥味倒是有些敏感,說是嗅覺好也好,是靈機一動也好,拽著劉曦光的手就不放了。
將人拉到有亮光的地方去,心裡卻砰砰直跳。
她一到這裡找到這裡殘存的部隊之後,一開始急切的想要上前去尋找劉曦光的心情忽然就淡了下來。很奇怪。但是她就是不想第一眼看到他。反而是有條不紊的解決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後,才懷著有些忐忑,有些著急,有些不安又有些興奮的心情去尋找。
現在她找到了,她手裡拉著對方的手,盤旋在腦子裡的不拘小節的藉口一直沒有找到解釋的機會。劉曦光的手有些粗糙,但是手指修長,竟比自己的手大了一圈,總讓長君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心安的感覺。
對方的手溫暖的,幹燥的,一直暖烘烘的,直到心裡去。
劉曦光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眼神一直落在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小孩的手不像自己想的那樣柔嫩無骨膚若凝脂。相反,還帶著一點點粗糲和小小的老繭和傷疤。小孩受了苦,她這幾年來所扮演的角色,是一個拜師學藝的學徒,不是丞相府裡嬌生慣養的小姐。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裡,他心裡原本對小孩的憤怒竟然消散了個幹幹淨淨。也許她以前是刁蠻的,但是她也是一個頑強的,為了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在不斷努力奮鬥拼搏的小孩。
這樣的心智,不是普通人有的。
忽然,他就對自己一直耿耿於懷了這麼多年的事情産生了懷疑。
不過這個念頭還沒有轉完,長君已經將他拉到了帳篷邊上最明亮的燈火前。小孩臉色很認真,將他的衣袖撩上去,細心的解開不知道誰給自己包裹的粗製濫造的包紮。
他傷的不重,其實只是誤傷,不過看到小孩這般鄭重的模樣,劉曦光忽然就覺得自己這一道傷痕挺值得的。
將這個有些好笑的想法甩出腦袋,劉曦光微微低頭,剛好碰上長君抬起頭來,撞進一雙通紅的眼眸裡去。
長君咬著唇,好半晌才道,“你傻啊,戰場那麼危險,你一個不合格的臨時軍師沖上去幹什麼啊?不知道轉身就跑啊?在戰場上會保命的才是好士兵!”
這一番歪理說得劉曦光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小孩身上傳來的心疼的善意卻是那麼真真切切的,讓人感覺到一陣放鬆。
“好。”
長君原本紅著眼眶還要在說什麼,可是人家一個清清淡淡的一個好字,竟然讓自己一下子就啞口無言了。臉上有些發燙,小孩有些慌亂的低頭將注意力放在那傷口上。
他,剛剛笑了誒……
長君看了那傷口好一段時間才回過心神來對傷口進行消毒縫合和包紮的處理。處理完之後她抬起頭,已經面色如常,“你別答應的這麼快,到時候卻又不遵守。我告訴你哦,下一次你如果還是這麼傻受傷的話我可就不管你了。就讓你自己給那些軍醫治療吧。”
說著,小孩鼻翼一動,發出一聲淡淡的哼聲。
劉曦光笑笑,點頭,依舊只回答了一個字,“好。”
長君心裡一跳,想要強迫自己將眼神移開,但是卻半點都動不了,視線焦灼在對方臉上,心裡回蕩的是那一聲平靜溫和的好字。
“那是陳盈珊的屍骨。”
長君迷迷糊糊的回神,想著這句話是怎麼來的,一回憶發現自己竟然隨便指了一處小土坡問了一聲那是什麼。
陳盈珊,的,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