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治亡笑道:“那有何難?”
不多時,魏尺木便見一個手抱烏色琵琶,身披絳色披風的清麗姑娘上了船。魏尺木凝目細瞧這女子,不過二九芳華,風姿綽約,雖沒有濃妝豔抹,可眉間仍有一絲風塵的味道。
那琵琶女見了魏尺木,深深一禮道:“低眉見過公子。”
魏尺木聽了暗道,“這‘低眉’的名兒倒是十分取巧。”他先是讓了座,又央道:“低眉姑娘可否再唱上一段?”
低眉落座,說不得轉軸撥絃,張口弄舌,唱道:
雨瀟瀟,風颯颯,與君別兮,兩隔天涯。
來世聚,再結髮,花木為友,山水為家。
看日出,看晚霞,不沾世事,不惹紛殺。
奴去也,勿牽掛,奴去也,勿牽掛……
其宣告而不豔,其曲哀而不傷。
魏尺木沉浸其中,難免被這一曲聲樂牽動情思,當下轉動愁腸,口占了一闕,令琵琶女彈唱。低眉十分聰穎,只聽一遍便已記牢,她笑道:“公子這首《卜運算元》寫得真好,就怕我唱不好。”
魏尺木隨口言道:“無妨。”
於是低眉又唱道:
聚也何曾計,散也何曾逝。
聚也隨緣散也緣,可是誰人替。
夢也何曾囈,醒也何曾涕。
夢也由痴醒也痴,怎奈相思繼。
其聲不似先前,而是極顯婉轉之意,窮盡幽怨之思。
魏尺木閉目細聽,想起與黃貞的聚散離合,不覺淚下。低眉見了,暗歎道,“這公子倒是個痴情的人兒……”於是輕聲勸道:“自古聚散無常,離合天定,公子莫要過於傷懷了。”
魏尺木忙拭了清淚,面上微窘。此時韋治亡一腳踏了進來,見了魏尺木眼角的淚痕,笑道:“怎麼還把魏少俠給唱哭了?”
低眉連忙賠罪。魏尺木自覺失態,便言道:“不關她事。”
韋治亡也不深究,而是問道:“接下來魏兄有什麼打算?”
什麼打算——說起這事,魏尺木卻是茫然無知。如今魏尺木的境遇有十分的不妙:被黃巢嫌隙,便為草軍所不容;與田令孜有仇,便為朝廷所不容;殺方連鶴,便為摩尼教所不容;開罪項吾,便為百家盟所不容;在乘氏與各家掌門為難,便為武林所不容;在洞庭山背上了殺雷淵之名,便為綠林所不容。魏尺木一連為朝野間六大勢力所不容,試問這天下雖大,可還有他立足之處?
魏尺木不禁嘆道:“竟是無處可去了。”
魏尺木正感慨時,忽然聽得船外傳來一聲:“咦,方才那唱曲兒的小娘子哪裡去了?”
接著便是一個老者的聲音:“竇公子,小女已被別家公子請去了!”
低眉聽見,卻是驚呼道:“呀!是我父親!”
那人罵道:“呵,是什麼厲害的角色敢與本公子搶人!”
那老者道:“就是這船上的公子喚了去。”
那人又罵道:“船裡的人聽著,趁早兒把那小娘子交出來,否則管餵你個謀財害命的飽食兒,叫你嘗一嘗深牢大獄的厲害!”
魏尺木聞言不覺皺眉,問道:“這是哪家的公子,怎麼這般猖狂?”
低眉眼中恐色盡顯,回道:“他是華亭縣尉之子竇公子,最能仗勢欺人,可萬萬惹不得!”
魏尺木本就不快,便有心懲治這惡霸一番,當下冷哼一聲便出了船艙。韋治亡與低眉緊隨其後,到了船頭,便見有兩隻船停在一處。其中一隻烏篷船上站著一個粗衣老者,其容貌與低眉有幾分相似,想必他便是低眉的父親了。另一隻卻是奢華大船,那船頭上立著一個肥胖的華衣公子,身後則是四個身穿青衣的捉刀小吏。
那竇公子見了低眉,喜上眉梢:“呀,小娘子不但曲兒唱得好聽,人也長得俊俏!”
他身後的捉刀小吏都笑道:“合該公子享福!”說著,就要躍船來拿琵琶女。
低眉嚇得躲在魏尺木身後,魏尺木言道:“這姑娘是我請來的,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其中一個面目醜惡的小吏罵道:“哪裡的狗東西這麼不開眼,我家公子看上的人哪裡輪到你說三道四!”罵著,他已經拔刀而出,跳在空中,一刀劈向魏尺木。
低眉見了驚撥出聲,委實替魏尺木捏了一把汗。魏尺木卻是信手一揮,便把那出刀的小吏打落水中。接著,他一躍便上了那竇公子的船頭,其餘三個小吏見了,齊發一聲喊,俱是拔刀向前。只是他三人還未來得及出刀,便被魏尺木一掌打落水中。
那竇公子見此情形,知道是遇著了江湖中的能人,當下怯了膽,也收了平素的鋒芒,忙陪笑道:“這位大俠,誤會,誤會!有話好說,有話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