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子卻沒有直接回應他,只是在雲端之首,當風而立,破開風雲,帶著眾人疾速前進。數州之遙,對於正元子而言,也不是什麼難事,很快,茫茫太玄山所在,已經隱約現出了蹤影。周洛卻心中惴惴,竟絲毫沒有再歸來的喜悅。
眼見太玄山已經快要到了,周洛心中大急,慕華與赤煌也都微現急色,只有羽劫老道沒心沒肺地一臉怪笑。
正元子突然問道:“鬼伊姑娘,你在真劫境前期,困了多久了?”
鬼伊怔然,卻搖首不語。
片刻之後,正元子突然一擺手,說道:“也罷,你既然是我正元子弟子的人,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就算是上了太玄山又如何?有我正元子在,誰也動不得你!”
瞬息之間,周洛與赤煌齊齊跳了起來,慕華大師兄已是真劫境的修為,穩重一些,也面露喜悅之色。此時此刻,周洛直覺得,這位師尊實在是霸氣無敵,囂張到沒有邊際的強橫人物。他實在是慶幸於有這麼一位護短到極致的師尊。
他狂喜之後,忽地澀然道:“師尊,鬼伊他不是弟子……”
“哼,她受了你的禁制,那李承乾又將她交給了你,那不是你的人,又是誰的人?”
赤煌和羽劫老道都狂笑起來,周洛大囧。
……
萬劫谷中。
陰風颯颯,萬劫谷中的絕陰之地,已經徹底崩塌,全部倒翻過來。自此以後,萬劫谷之中,再也沒有了那仙境一般的所在,完全被陰氣席捲,成為了絕陰的死地。
皮少鋒宛如一條死狗一般,躺在深谷之中。
他不但是被鬼伊斷了元陽,更是終於破了道心,這就等於,真劫境前期的紅塵煉心之劫,已然失敗了。
他修煉數百年,已是臻入真劫境前期,如今一身修為,全部付諸流水,一股心火燃燒開來,焚燒得一乾二淨,徹徹底底。
修道本崎嶇,劫難復重重。這條路上,每一個修士,都倉惶如狗,蹣跚前行,荊棘、折磨、苦難、險惡,都是可能導致身死道消的因素,然而這其中,最為可怕的,永遠是自己的本心。
為惡是因,劫難是果。
皮少鋒自食其果,仰臥在萬劫谷陰沉死寂,坑髒腐敗的滿地積葉上,他空洞的雙眼望著陰壓的天穹,絲絲真氣從他的周身氣穴之中,奔騰而出。這是道心泯滅,所有的氣息,全部逸散,直至殆盡之時,便是油盡燈枯,要就此身死道消。
他的心靈有如沉入萬劫不復的幽谷,再也不能迴轉。
茫茫的萬劫幽谷中,傳來悠長的歌聲,依稀似不久前或是遙遠前雄州城裡,他偶遇的那個怯弱憂傷的少女的憂傷淺唱。他一眼就看出,那少女不是人類,然而他還是一半無奈、一半刻意地陷入了她如水的溫柔中。他們在雲端飛揚,在冬日冷空下白雪上纏綿悱惻,他這一生之中,都活在不忿與壓抑中,唯有那些時日,是快活的,美好的。
當那個如水的女子有了他的骨血,要回去稟知自己父親時,他清楚知道,這就是自己在這紅塵之中,煉心的情劫。
他只是猶豫了半日,便召集所有人手,殺向萬劫谷。
斬向她的劍,便是斬斷自身情絲,破除心劫的慧劍。他以為自己果真是道心穩固,心有慧劍的修士,他執著而堅毅,從正元子不傳授他天罡元神正.法開始,他就一如既往得如此冷毅。
為了以防萬一,他違心地選擇了早就對他有過拉攏的北方聖地摩羅道。這是他這一條艱險之路上,更加重要的一步。他堅持告訴自己,自己的道心,堅若磐石,碾壓一切,無所阻擋。
“為什麼?”
皮少鋒在垂死之際,深深地拷問著自己的心靈。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能夠知道結果。
正元子說,什麼狗屁人妖殊途,他此刻明白那顛顛覆覆的話,人若無情,便是妖,妖若有情,便是人。紅塵煉心,情劫纏身,雖是艱險,卻非必斬,大道太上,太上忘情,而最下者不及情,正在斯人。
“啊——”他以為這是歇斯底里的嚎叫,其實只剩下螻蟻都聽不到的低嘆。
“乾坤復輪轉,一歲一枯榮……”
長長的吟唱,在萬劫谷中傳蕩,不知何時,一名身穿淡綠道衣,身材高大,骨骼開闊,瀟灑飄搖的道人,從無垠的雲端走來,踏入萬劫谷中,微笑說道:“此真良才!”
這道人將手一抓,便將皮少鋒攝入手中,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嘖嘖嘆道:“可惜,可惜,大道殊途,只在心中,本心無歧路,便無殊途之分,你且與貧道走吧。”
“無處不生路,唯有歲月冷。生死可往復,一度一春榮……”
那道人自攝了皮少鋒,高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