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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莊”,家家戶戶以石砌成,流水如絲,將城鎮織成一塊緊密的細網,鋪石而設的道路過窄,無法容納關釋爵一行人駛來的馬車,只好先停在“石家莊”莊口進來右手邊的觀音廟,再讓夥計以水路將皮革及絲線運到石莊主家後門。
柳鳴風幫不上什麼忙,瞧見前方有一間客棧,想替夥計們買幾壺涼水解渴,卻讓關釋爵喚住腳步,手裡多了件布包。
“換上。”
“這是?”柳鳴風不解,當家老愛送她東西,房裡的布巾多到都能做衣服了。
“南方濕熱,你一身襖衫會熱出病來,這套讓你替換。”見她好奇開啟,眉眼間帶些雀躍,他竟不忍多看,將目光帶開。
“這套衣服是我請天下第一繡坊的蘇老闆以緙絲裁製而成,再於裙擺繡上十八種花井,要給鳴鳴當生辰賀禮,豈知再也到不了主人手上,燒掉又覺得可惜,就擱下了。我想你與鳴鳴感情和睦,送你意義相同。”
就算他說的都是真話,只是隱瞞了他所知道的實情,罪惡感卻像一把利刃,每說一字,就在他心上劃下一刀。
聰明如她,豈會不知與他一道前往皖南宣城,有可能會洩漏她的真實身份?可她義無反顧地答應了,這是否證明她的信任已經在他身上紮根?
這是他要的結果不錯,可他完全沒有喜悅之情。一旦鳴鳴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計謀,她所思念的淮哥哥就在她的面前算計著她,她會開心嗎?她會痛快嗎?她會覺得這世間還有什麼值得相信的人嗎?
得到她的信任,等於是在摧毀她的信任。關釋爵一想到就揪心,可是為了達成父親的遺願,就算他腳踩荊棘,都不能後退。
柳鳴風攤開布包,裡頭是一套紫薇花色的綾羅女裝,上頭還躺了支版工精緻,栩栩如生的蝴蝶鐶釵。
“我這疤這麼醜,哪有淮哥哥說的好看?”
“我說好看就好看,你這只小蝴蝶要多笑,這樣採的蜜才會甜。”
“小時候……有個待我極好的哥哥,他看我頭上跌出一道難看的疤,怕我傷心,一直誇我這道疤好看,像只蝴蝶停在我的臉上似的,就叫我小蝴蝶,還說我要多笑笑,別哭、別難過,這樣採的蜜才會甜。”
柳鳴風握著鐶釵,眼眶略略泛紅,這些過往好美、好可愛,可惜她回不去了,就算淮哥哥還在皖南,分離這麼久,感情也生分了。
“小蝴蝶……”她留下的全是美好,倘若她知道記憶中的淮哥哥因為她父親盜取晏家?傳秘籍而家破人亡,流落異鄉而無法歸巢,她是否會自責到不敢見他,不敢跟他同處在一片天空之下?
不用他多說,聰明的她哪裡能不想到他匿名接近就是為了取回滅神賦,到那個時候,她還能像現在這樣握著鐶釵,綿綿思念著過往的他嗎?
關釋爵心頭無比沉重,像是網中羅雀,拚命振翅,始終飛不出絕望。
“讓當家見笑了,我去客棧借房換衣,再替大夥兒買幾壺涼茶。”柳鳴風的笑容如曇花乍現,雖然短暫,但卻美得驚人。
關釋爵的心像是低頭吃草的馬兒,突然被人鞭了下,怦怦怦怦的加速快跑。
柳鳴風進去客棧後沒多久,石莊主便聞訊,先與女兒搭輕舟來到覲音廟前。
“稀客,真是稀客!釋爵賢侄,你總算想到來看我這老頭子了!”石莊主見到關釋爵,像父母驚見遊子回家,只差沒老淚縱橫。
“我家閨女盼你盼到茶飯不思,再這樣下去,一套衣裳都能拆做成兩件了!我這老頭還得向你下訂買馬才見得著你,瞧瞧,‘石家莊’是座水都,買馬做什麼?就說你奸商,我這老頭都快半百了還學人搭驛站。”
“爹爹!你這樣講分明是讓女兒難堪嘛!”石莊主之女跺地不依。她喜歡關釋爵沒錯,但用不著四處說嘴,若是好事沒成,她反而成了笑柄。
“好,爹不說了。真是的,你娘把你生得這麼好,就是沒把你臉皮生厚一點。”石莊主一笑無奈,不知道是誰成天在家就是搖著他的手臂,問他關釋爵怎麼好久都沒來作客,真是口是心非的丫頭。“賢侄,你跟我們先搭船回去,這裡就交給下人吧。”
“且慢。”關釋爵緩了石莊主的腳步,一雙鷹眼直視著客棧門口,幾個拍掌的時間過後,果然見到一小抹紫紅色身影提著沉重的水壺往這裡走來,他快步奔過去接手,瞧見她的掌心都脹紅了。“怎麼沒請小二幫你?”
“他有說要幫我,不過現在他忙,我怕夥計們渴,就先提一壺過來。”
她揉了揉手,這銅壺柄沒加層布,提重還真的有點疼。“其實我做得來,在馬場裡隨便一桶奶都比這重,只是我擔心濺上了衣服,所以才提得高一些。”
“嗯。”關釋爵單手提物,看著褪去襖衫,換上綾服的柳鳴風。她的臉龐上有抹春意乍現的嬌羞,柔軟輕盈的布料貼身垂下,勾勒出的迷人腰線添了幾分惹人憐愛的柔弱,更別說她雙頰上綻放出的櫻紅更是教人移不開眼。
“我這樣穿,很奇怪吧……”她知道自己不是塊料,蒲柳身形如何撐得起這身衣裳?看起來一定怪異極了。
“怎麼會。”他不是不曾想過鳴鳴長大後的樣子,只是沒想到小時候這麼愛哭的姑娘會變得如此堅毅,得以面對人生起伏大浪,卻未讓現實將希望完全抹去,依舊保有一絲青澀。關釋爵將她頰邊一綹遺落的發絲勾至耳後,輕聲道:“你穿起來很好看,幸好我把這套衣服留下來了。”
“賢侄,這位姑娘是?”石莊主隨後觀察己久,瞧見關釋爵為她整發,這下不好好追究一下兩人的關系,他女兒怎麼辦?
“我的人。”相較於關釋爵的氣定神閑,柳鳴風、石莊主及他女兒都被這三個字給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