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卡羅夫又陷入了沉思,許久,他晃了晃手中的那支鋼筆,對大家說道:“你們知道我為什麼對這支鋼筆這麼感興趣嗎?因為我認識它曾經的主人。”
“它曾經主人?”馬卡羅夫的話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是的,它曾經的主人,就是半個世紀前,我在中蘇聯合科考隊結識的一個年輕學者,我不知道他的大名是什麼,當時我們都管他叫‘米沙’。”
“什麼?你是說這支鋼筆的主人是和你一起參加科考隊的成員?”韓江驚得目瞪口呆。
“米沙?男的,女的?這名字聽上去像是個姑娘的暱稱?”徐仁宇疑惑道。
“那這位米沙,後來怎麼樣了?”葉蓮娜也是驚愕不已。
馬卡羅夫緩緩地解釋道:“米沙,是的!這個名字像是個姑娘的暱稱,不過,他卻是個大小夥,我不知道是什麼人給他起的這個暱稱,反正當時在科考隊,大家都這麼稱呼他,所以我就記住了這個名字。米沙……他後來?”馬卡羅夫似乎陷入了回憶,許久,才又說道:“米沙,他應該永遠地失蹤了,當年的科考隊只有我和梁雲傑兩個倖存者,因為……因為在那個可怕的夜晚,當我和梁雲傑回到營地時,營地的人全都已經不在了,從此,他們就永遠地失蹤了,我在克格勃時,曾經想進一步調查這件事,但是我看到的絕密官方檔案上,確認只有我和梁雲傑兩個倖存者。”
“這麼說來,小屋的主人很有可能是認識米沙的人,甚至是科考隊的倖存者,也可能米沙……米沙他根本就沒有死,他又回到了彼得堡!”韓江為自己這個驚人的推測感到震驚。
馬卡羅夫聽到韓江的推測時,身體微微動了一下,沒有說話,徐仁宇插話道:“我們還在小屋的桌上,發現了一張紙,紙上用很漂亮的書法體俄文寫著這樣一句話——對於上帝,我們都是聶赫留道夫;對於生活,我們都是梅什金公爵。”
“對呀,我當時還要你解釋給我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你還沒說完,那個幽靈又出現了!”韓江又回想起來當時的情景。
徐仁宇解釋道:“我當時就對你說過,聶赫留道夫是列夫•托爾斯泰的名著《復活》中的主人公,他因為對妓女喀秋莎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良心不安的聶赫留道夫,為了懺悔,放棄了自己的貴族身份,和喀秋莎一起去寒冷的西伯利亞,以求靈魂的復活;而梅什金公爵則是另一位大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著《白痴》中的主人公,在作家生活的年代,梅什金公爵卻被人認為是白痴……”
“行了,你不用費這麼多話,你就直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韓江打斷了徐仁宇的話,可就在他倆說話的時候,一旁的馬卡羅夫竟渾身顫抖起來。
3
馬卡羅夫忽然打斷了韓江和徐仁宇的對話,像是在回答韓江的問題,又像是喃喃自語地說道:“這句話的意思是對於萬能的上帝,我們每個人都需要像《復活》中的聶赫留道夫一樣,虔誠的懺悔,而對於生活,我們往往自以為聰明,其實就像《白痴》中那些嘲笑梅什金的人,以及梅什金自己,都是這樣或那樣的白痴。”
“這麼解釋對嗎?”葉蓮娜好奇地問。
“這不是對不對的問題,這就是米沙對世界,對生活的理解。”馬卡羅夫回過神來,對葉蓮娜說道。
“怎麼……您的意思是……這句話是米沙寫的?”葉蓮娜驚道。
馬卡羅夫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多日沒有清理的白髮隨之垂下了一縷,耷拉在他蒼老的佈滿皺紋的額頭上。片刻沉默後,馬卡羅夫重又抬起頭,對幾人解釋道:“讓我從頭跟你們說吧,當年的科考隊,因為是臨時組建的,很多人以前並不認識。當時,我們有嚴格的紀律,不互相打聽對方的真實姓名和身份,所以,我們在科考隊互相稱呼時都只稱呼對方的暱稱或只稱呼名字,而不知道對方的姓氏;就像大家當時都管我叫‘伊萬’,所以我只知道那位年輕的學者叫‘米沙’,按照我們俄國人的習慣,‘米沙’應該是個暱稱,直到最後米沙失蹤,我也不知道米沙的真實姓名。”
“您剛才說米沙是位學者,那他是研究什麼的呢?”徐仁宇問道。
馬卡羅夫不緊不慢地說:“聽我慢慢說,當年在科考隊,米沙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他不太喜歡和大家交流,特別是我們這邊的人,他反倒有時喜歡和中國的同行交流,他會說一口流利的中文,所以我曾好奇地向我們這邊的領隊打聽過他,領隊知道一些情況,私下告訴我,這位米沙是列寧格勒大學年輕的博士,是研究東方歷史和文化的,據說他不但會說中文,還通曉很多東方民族的語言。那位領隊還告訴我,本來科考隊並不想要米沙,因為組織上認為米沙雖然在他的專業上很有研究,但是卻對他的政治傾向很不放心。”
“政治傾向?”葉蓮娜不解。
“你們應該知道,那個年代對這個很看重,更何況那次科考完全是在絕密狀態下進行的。就我們這邊而言,雖然科考隊成員來自不同單位,但是科考隊的每個成員,都經過了克格勃的嚴格審查,我想中方也差不多是這樣。領隊曾經對我提到過,克格勃在審查時,認為米沙政治態度不明確,迷信宗教,缺少唯物主義歷史觀,因此,科考隊本來選中的是米沙的一位同學,但是因為米沙的那位同學突然生了重病,無法參加科考,克格勃沒辦法,才點頭同意讓米沙來參加這次科考。”
“等等,等等!”韓江突然打斷了馬卡羅夫的敘述,他眉頭緊鎖,像是在回憶什麼,“列寧格勒大學?研究東方歷史和文化的?米沙!我好像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讓我想想,讓我想想,我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你仔細想想,要知道,‘米沙’這個暱稱在俄國人當中叫得很多。”葉蓮娜提醒韓江。
“不!不!我一定在一個重要的地方聽過這個名字,讓我再想想……對了,那七封絕密信件。”韓江一拍腦門,終於回憶起來。
“什麼絕密信件?”葉蓮娜疑惑地問。
韓江不知道該不該對葉蓮娜和馬卡羅夫說那七封絕密信件,但是此刻在彼得堡,除了葉蓮娜和馬卡羅夫,他還能信任誰呢?韓江猶豫片刻,這才對馬卡羅夫和葉蓮娜解釋道:“當梁雲傑死後,我們繳獲了一批失竊的俄文檔案,其中有一份絕密的克格勃檔案,我們也不知道這份檔案是怎麼從你們那兒流出來,我們翻譯了這份絕密檔案,發現這份絕密檔案的主要內容是七封信件,透過這七封信我們知道了當年科考隊組建的情況,其中在一封孟列夫寫給他的老師著名漢學大師阿理克的信中,提到他和米沙在冬宮發現了一件來自西夏王朝的珍寶,還發現許多以前俄國學者的研究資料,後來,阿理克肯定了他們的發現,並向當時的政府提議要到中國去考察,這才有了日後的聯合科考隊。我想這裡提到的米沙,就應該是您所說的那位米沙吧。”
“我想應該是這樣,這麼說來,著名的漢學大師孟列夫很可能就是米沙的那位同學,本來是打算派他去的,但因為他突然生病,才換成了米沙。”馬卡羅夫推斷道。
韓江一副茅塞頓開的樣子,道:“是啊,這樣就解釋通了,我當初看到那七封信時,就感到奇怪,既然孟列夫發現了冬宮的玉插屏,他為什麼後來沒有去參加科考,原來是這樣,他那場大病讓他躲過一劫,否則,也就沒有日後成了著名漢學大師的孟列夫了。”
4
“那麼後來呢?您怎麼知道那句話就是米沙寫的呢?”韓江又問道。
“在科考隊,我算是和米沙走得比較近的,我曾不止一次在米沙那兒看見過這句話,在他的筆記本上,書的扉頁上,他都寫了這句話,像是他的座右銘一樣。我曾好奇地問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當時米沙笑而不答,說以後再跟我解釋,但是……你們知道,米沙再也沒有以後了,我後來讀了一些書,多多少少算是悟出了這句話的意思。”馬卡羅夫解釋道。
“這樣說來,韓江他們在地下見到的那個幽靈很有可能是米沙嘍?”葉蓮娜託著腮猜測道。
“是啊!如果那間地下小屋就是那個幽靈的棲身之所,那麼很有可能我們碰到的幽靈,就是米沙!他沒有死,他又回來了。”徐仁宇贊同葉蓮娜的看法。
馬卡羅夫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我們不要過早的下結論,就我而言,我不相信米沙會死而復生?我剛才說過克格勃檔案上,明確記載著最後的倖存者只有我和梁雲傑兩個人,即便這個記載不準確,米沙真的沒有死,那麼,他回到彼得堡來,以他的才學,為什麼要躲在下水管道內?這完全說不通。”
一直若有所思的韓江忽然對馬卡羅夫說道:“確實說不通,但是……但是我忽然想到一點,你們想想,一路追殺我們的那夥黑衣人為什麼對玉插屏的情況那麼瞭解,對當年科考隊的事也瞭如指掌,他們要比我們知道的多得多,以至於我曾經懷疑過您,因為您是當年科考隊的倖存者,特別是在梁雲傑死後,您是唯一的倖存者!而現在又出現了一個米沙,假設米沙真的沒有死……”
馬卡羅夫聽韓江說到這,忽地睜大了雙眼,吃驚地打斷韓江的話,反問道:“你是懷疑米沙沒有死,他……他跟史蒂芬,還有那夥黑衣人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