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華休到了芳蕪院,還沒到院子門口就打了個哆嗦——本來這就是大冬天,天氣冷,芳蕪院門口又蕭條的很,顯得陰氣森森的。
芳蕪院本來就是算是梅府比較偏僻的地方,如今又停了洛霜楓的屍體,剛才還不覺得,現在苒華休感覺陰風嗖嗖的頭皮發麻,有點不敢進。
“嘎嘎!”樹上的烏鴉突然破嗓大叫。
更是把苒華休嚇一跳,苒華休定了定神,攏了攏身上的大氅,踩著雪走進芳蕪院的院門。
芳蕪院也比較小,院子裡只有一個小房子,房子的房門是掩上的,苒華休走開門口,隱約卻能看到裡面燭火通明——
苒華休走到房門口,伸手想推開門。
“嘎嘎!”樹上那隻烏鴉又破嗓叫了一聲,驚的苒華休手發抖,苒華休抬頭瞪了瞪那隻臭烏鴉,心想著什麼時候定要過來把這隻臭鳥的窩給掏了。
苒華休抹了抹手心的汗,才緩緩推開了門,開門便聞到一股濃重的炭火味,燒完的紙錢灰隨著門的開啟往屋子裡四處飛散,屋子正中間是一張臨時用木板搭成的床,上面蓋著白布,裡面有個人形直挺挺躺著——很明顯,那是洛霜楓的遺體。
遺體周圍地上擺滿了蠟燭,這是給逝者點的守靈燈,所以裡面燈火通明,沒有外面那麼陰森,只是——屋子裡再怎麼亮,畢竟躺了個死人,又空空蕩蕩的,叫人忍不住頭皮發麻……
苒華休扶著門,定了定神,她膽子不算小,不然也不會特意跑來驗屍,可是現在她卻有些膽怯了——關鍵若是不認得的人,苒華休自然可以以旁觀者的態度心平氣和的去驗屍,可這是洛霜楓,她熟識的人,這就叫她生出一種對死亡的恐懼。
苒華休有點對自己無語——驗屍她為什麼要晚上來?現在害怕有什麼用?來都來了,那就上吧……
苒華休硬著頭皮,走到洛霜楓遺體旁邊,手伸向裹屍布——抖啊抖抖啊抖……
呃,真慫。
苒華休忍不住吐槽自己,心中默唸:一鼓作氣,再而衰。
“刷”一下把裹屍布掀開,露出裡面僵硬的洛霜楓遺體,比起上午在停屍房看到的洛霜楓,現在的洛霜楓衣著頭髮儀容都整齊些,卻也更瘮人些——她身上穿起了一件暗紅的壽衣,上面有一個黃色的、大大的“壽”字,她的頭髮梳的整整齊齊,面部還描上了時世妝——這種妝容叫苒華休有點難以理解,不光是苒華休,就連大詩人白居易也曾大肆吐槽過:
時世妝,時世妝,出自城中傳四方。
時世流行無遠近,腮不施朱面無粉。
烏膏注唇唇似泥,雙眉畫作八字低。
妍媸黑白失本態,妝成盡似含悲啼。
圓鬟無鬢堆髻樣,斜紅不暈赭面狀。
昔聞被髮伊川中,辛有見之知有戎。
元和妝梳君記取,髻堆面赭非華風。
眼前的洛霜楓雙眉描成悲啼,嘴巴呈青黑色,兩邊臉頰上塗成赭紅——別說是死去了的洛霜楓,就算是活的美人兒弄成這樣也是怪嚇人的……
苒華休深吸口氣,心裡默默說道:洛霜楓,我不知道你到底對寧弈做了什麼,導致他殺了你。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寧弈錯了還是你錯了,所以,現在我需要一個真相,得罪了。
苒華休慢慢解開洛霜楓的扣子……
這過程中,苒華休的手都是帶著抖的,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做驗屍這種事情——雖然以前在保皇黨雖然學過,但是都是拿活人的傷口來模擬檢驗的。
壽衣和妝容估計都是洛雪楓親手幫洛霜楓整理的,因為洛霜楓穿的裡三層外三層裹的嚴嚴實實——估計是因為這是冬天,洛雪楓心疼洛霜楓怕她冷。
人啊,就是這樣。
明知道自己的親人已經死去了、沒有感覺了,卻總是假裝他還活著——
會怕他冷,所以棺材裡會裝滿他生前的四季衣物,會給他鋪好褥子;會怕他沒錢花或者孤獨,所以每逢清明或者重陽都要去給他上香燒紙錢說說話。
苒華休有些難過,她想起當初母親下葬的時候了。
苒華休的母親在她四歲的時候去世,從那年後的每年苒華休的哥哥涅都會帶著她在母親生辰那日,兩個人拿上好酒好菜採好鮮花插在墳頭上,然後相對無言的坐在母親墳前,坐上個半天。
直到七歲時她開始離開帝都。
如今她已經十九了。
十二年了,不知道母親的墳前是不是長滿了荒草。
還有爺爺,苒華休還從沒去過她爺爺的墓前——就是因為那個荒謬可笑的家族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