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天還是矇矇亮,不用人叫喊,爛醉的眾人紛紛起身,來到崖邊打坐。
狗兒肚皮吃的滾圓,四仰八叉躺在那不肯動。
太陽昇起,眾人採食朝霞紫氣,分外安靜。
待大日逐漸明烈,紫氣消散,眾人也紛紛起身,各自奔前程去了。
程心瞻去結賬,卻聽說賬已經結了,至於誰結的,昨夜人多,都廚院掌櫃也忘了。
也不去追究,他去了一趟方塘書庫,借了三本書,一本《雷雲義典》,一本《雲龍正譯》,一本《龍章雷篆詞纂》。
第一本說的是雷篆與雲隸的對照翻譯,第二本說的是龍章與雲隸的對照翻譯,第三本說的是龍章與雷篆合用時的詞意變化。
他之前拿到兼顯學師給的那兩本道書時,就發現裡面多是雷篆,少部分龍章,還有極少的雲隸摻雜其中,他之前還沒學雷篆和龍章,要現學現看才行。
借到譯書,他駕雲來到松林外落下。
還未走近,便聽見一陣螺聲,他會心一笑,正是他曾教過綠螭的古名曲《流水》,淳和淡雅的曲調此時用螺吹出來,雖然不比琴曲清亮,但也別添一股綿遠悠長。
看來這幼螭這段時間進步很大呀。
或許,也是天賦使然吧!
他想到了江南景跟他說的那個事,那條杳無音信的綠螭,「天風松雪」的主人,雷仙的摯友。
不過此時,白狗兒卻是趴倒在地,一動不動,不敢跟著往前走了。
程心瞻猜測綠螭雖然是幼種,但到底有龍威在,狗兒凡胎,不敢靠近也正常,於是他讓狗兒就在此處等著,自己則是繼續往前。
再走近些,看見了湖,一眼就瞧見湖中央,綠螭昂著頭,在湖面上只露出了嘴巴一點點,像是一朵小荷葉,螭吻含著一個法螺,正在吹奏。
聽見人走近的聲音,綠螭一張嘴,法螺掉進嘴裡,隨即很快沉了下去。
“是我。”
他喊道。
“嘩啦~”
巨物破開水面的聲音,綠螭探出身子來,眼裡滿是喜悅。
可程心瞻注意力又是何等強,一眼就瞥見了綠螭後背有一塊血斑,那裡少了一枚鱗片!
他馬上反應過來……
那,那枚鱗片不是什麼蛻皮下來的舊鱗,是那日綠螭從自己身上生拔下來的新鱗!
那片鱗被他放在胸口,替他擋住了「桃都」一擊,救了他的命!
而在煞穴中,衣物面板都被燒壞,鱗片和他的血肉粘粘在一起,等新膚生出來時,又把鱗片髓腔那一端包了進去,使那鱗好似生在了他胸口一般,現在還在肉身裡沒取出來。
不過程心瞻看到了,也只是默默記在心裡,沒有刻意去提。
“你都會吹奏《流水》了,那《高山》會了嗎?”
綠螭搖搖頭,眼睛裡也有了些羞惱,她為了學會《流水曲》已經很努力了,怎麼這個人一回來不誇她曲子學得快、學的好,只問她學沒學《高山》呢?
她把尾巴一甩,甩出一道浪頭打向程心瞻。
程心瞻輕鬆躲開,嘴上還說著,“你怎麼還沒煉化橫骨呢?”
綠螭更氣,作勢要回湖底。
程心瞻笑了笑,不再氣她,說道:“借你琴一用,彈一曲《漁女》,我好像有了新的感悟。”
綠螭立馬就不氣了,樂滋滋來到程心瞻身邊,吐出了「天風松雪」。
懷抱古琴,程心瞻的心境又不一樣,之前只知道是寶物,現在知道是雷仙在風雪中選中了一株松木,為友斫琴,是唐時傳下的古物。
他彈奏起《漁女》,心中卻不由暢想,《漁女》也是古唐曲,會不會就是那條綠螭所作呢,會不會那條綠螭在某天遇見了一位漁女,一見欽慕,作此曲,又以「天風松雪」彈奏呢?那漁女生下了眼前這條幼螭,隨即壽終而亡,只留下那壽元悠久的綠螭在世間思念舊人,一遍又一遍的彈奏《漁女》,所以這條幼螭才這麼痴迷《漁女》?
程心瞻閉著眼,在心中漫想著,腦中竟勾勒出一段人蛟相戀的故事來,指尖飄出的琴音也愈發悽美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