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內,崇禎帝正在翻看近期內閣報送過來的各種奏章,其中關於平定兩廣、雲貴叛軍事務,以及各地新政、軍改落實事務的奏章佔了大多數。
崇禎帝見到劉衍對兩廣、雲貴的文官武將進行了大清洗,殺戮甚多,心中很是不滿,雖然明知那些官吏幾乎是無人不貪,很多人都或多或少的與叛軍有關聯,崇禎帝對於這些官吏也非常痛恨,可是劉衍趁機將四省官吏全部替換了一番,更讓崇禎帝心中不痛快。
此時劉衍就站在旁邊,崇禎帝翻看完畢之後,便看向劉衍,略帶不滿的說道:“劉閣老這麼做,殺戮太深了,長此以往,我大明豈不是要走上暴秦的道路了!”
劉衍說道:“陛下明鑑,有些人是不殺不行的,不殺則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整肅朝綱!”
崇禎帝眉頭緊鎖,說道:“可是按照劉閣老這麼幹下去,就不是改革了,而是要全盤推翻我大明的各項國策。就好比衛所制,當年太祖皇帝立下衛所制,國家養兵百萬而不費百姓一粟,可是現在劉閣老推行的軍改,卻幾乎將衛所制廢除,是不是太過了!”
劉衍說道:“陛下,我大明的衛所制與戶籍制嚴密掛鉤。當年太祖皇帝分天下百姓為民、軍、匠等戶,每戶職業世襲,此舉本就有很大的弊端。所以衛所兵源即為世襲的軍戶,衛所制下,軍隊平常務農,戰時做戰。但世襲的軍功制使衛所各級將領逐漸發展為當地的豪強,各地的衛所軍戶則淪為了他們的附庸農民,使我大明的軍隊只知農耕而不知軍事,造成全國兵馬戰力普遍下降。”
崇禎帝聞言很是不滿,隱約有了爆發的跡象,一旁的王承恩不斷以目示意,讓劉衍說話注意點,可是劉衍卻視而不見。
“難道太祖皇帝定下的制度,在劉閣老眼中,就那麼不堪嗎!”
“陛下不要誤會,臣並不認為太祖皇帝之制不好,反而認為衛所制乃是我華夏千百年來的集大成之舉,實乃吸取歷朝歷代屯田經驗和兵制得失,是一種寓兵於農、守屯結合的建軍制度。當年太祖皇帝言:"吾養兵百萬,不費百姓一粒米。並不是自誇,而是在闡述事實,臣對此也頗為推崇。"
“只是世事並不是一成不變的,衛所制度在我大明立國之初是非常行之有效的,為我大明提供了充足的精兵強將。可是軍戶為世襲,且管理頗嚴格,除籍十分困難,大致上除非丁盡戶絕、家中有人成為高官或是皇帝敕免,否則是無法除軍籍的。儘管如此,時間一長我大明的軍戶數量日漸減少。”
“此外,當年太祖皇帝定下的制度,衛所軍丁的分發地點,多以距離原籍地遙遠且分散的方式,以防止逃兵,但長途的跋涉加上水土不服,給役卒帶來不少痛苦。正軍服役於衛所,必須帶妻同行,以安定生活並生兒育女,每一軍人有房屋、田地,每月有固定的月糧,但實際情形則常分配不足,行軍時則發給口糧,衣裝則須自備,武器則由國家以工匠生產,如此則給軍戶造成了沉重的負擔。”
“另外,軍士在營,分成守備和屯田二部分,比例不定,按時輪流,屯田固定上交糧食,以供給守備軍及官吏,其目標在養兵而不耗國家財力,但自宣宗皇帝以後,衛所各級將官經常侵佔軍屯田地、私役軍士耕種,更是讓天下軍戶苦不堪言。”
“軍戶生活困苦,逃兵甚多,早在洪武初年即有逃兵,至洪武三年十一月,兵部的統計便有逃亡者計將近四萬八千人,因此有"根補"、"勾補"等方法。根補即抓回逃軍,勾補則由其戶中以丁補,但此舉既擾民又擾官,亦有軍官藉此貪汙,迫害百姓,使鄉里間痛苦不堪。而且逃兵有增無減。
到了正統三年,天下各道逃亡軍戶更是達到竟然的一百六十十三萬餘人!”
劉衍所言俱是實言,崇禎帝雖然沒有像劉衍知道的這麼詳細,但是也早有耳聞,知道劉衍說的不是虛言。
歷史上在正德十四年,吏部尚書王瓊就曾上疏:"天下都司衛所每歲差去勾軍官旗不下一萬六七千名,計所勾之軍,百無一二到衛。有自洪武、永樂年間差出,到今三十餘年,在外娶妻生子,住成家業,通同軍戶,窩藏不回。"
到了嘉靖八年,桂鄂公佈天下兵籍,僅有兵士九十七萬。軍士的逃亡,除生活上的因素外,與其社會位的低落亦有關,明初因需要武力,故較重視軍人,其後承平日久,武力不再重要,軍人地位就大為降低,加上以罪犯充軍,使大明軍人的形象更為低下。
嘉靖年間,有些衛所逃亡軍士達到在籍軍士七成左右。在嘉靖年間之後,一些衛所的逃亡軍士更是已達其總數的八成,許多邊地駐軍只剩下一半!
此時崇禎帝不再說話了,只是看著劉衍,靜靜的聽著。
“陛下,臣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表明一點:再好的制度也是有時間限制的,不可能永遠的執行下去,時間一長,便要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變革,如此才能讓我大明長治久安。”
“而如果一味地迷信先祖之言,固執的抱著舊有制度不變,那臣就算是三頭六臂,也挽救不了大明,救不了天下!”
崇禎帝心中稍稍平復了許多,顯然對劉衍的話是聽進去了:“這就是劉閣老寧願逼反兩廣、雲貴兵馬,寧願殺得屍山血海,寧願與全天下為敵,也要推行新政和軍改之策的原因?”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