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寧長久依舊不太滿意,他手腕再振,劍由換做了血紅之色,帶著鑿穿人海為屍山的殺戮之意。再振手腕,劍又換作了飄飄仙鶴,條條白虹,劍尖上,一個個雪衣女子身影搖曳,拔劍而動,乘風而舞。
這是寧長久在海國宴看女子舞蹈時悟出的劍法,但他從未施展過,因為陸嫁嫁看見了恐怕會打他。
這所有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剎那。
簫裘捕捉到了這個剎那,他心中驚疑,心想你這是什麼奇 淫巧技?哪裡是出劍,分明是在給自己表演京劇變臉。
漫天槍影灌下。
寧長久與此同時抬頭,一劍遞出。
……
屋內的空氣像是被瞬間抽去,外面的雪花擠壓了進來,充斥著整個房間。
寧長久的身影消失在了漫天的雪花裡。
這是當初白鶴真君所施展的術法。
當槍影充斥著屋中的每一個角落,寧長久又能隱匿何處?
簫裘槍身砸落在地後,他立刻收槍回首。撲面的大雪似白銀之劍的碎屑,它們於眉前分開,宛若遇到礁石後錯開的水流。
倏然之間,一朵雪花緩緩飄落,悠悠停在了自己的眼前。
“猖狂。”簫裘低喝一聲,他沒有猶豫,對著雪花一槍刺出。
其餘的殘影同時壓上。
但那些殘影卻沒有聽從他的指引。
他忽然發現,每一道槍影上都覆著一片雪。這些雪花像是一隻只振翅的冬蟬,它們依附著槍,於是槍皆動彈不得。
墜於眼前的雪花在視野裡放大,於瞳孔深處驟然炸開。
如塵的銀屑裡,寧長久排雲分浪的一劍已如閃電劈下。
這一劍中蘊含了數種截然不同的氣息,簫裘覺得,他眼前的彷彿不是一個人,而是七個來自不同宗門的弟子同時出劍,各展絕學。
他的眼中再無輕敵之意。
簫裘不去理會那些雜糅的劍意,他的心神瞬間擴張,鎖定了那片雪花所在的位置。
他是玄丹聖閣的弟子,每日修武煉藥,自給自足。他最精通的是槍術,這是他家傳的武學。他的父親是一個世俗王朝的將軍,雖不能修行,卻斬下過赫赫戰功,在將他送去玄丹聖閣修行之前,父親曾將那些生死拼殺的絕學私下裡傳授給了他,如數家珍。但簫裘並未放在心上。
他知道父親是個厲害的將軍,但父親終究不是修道者,那些人間沙場磨礪出的經驗更像是老人的執著,否定它們便相當於否定父親戎馬的一生。他接過了父親傳下的長槍,卻並未用它,因為那柄傷痕累累的槍比起這柄“無影”太過普通了。
如今漫天槍影被破,一片雪花斬眉心之時,老人說過的許多話語才忽然湧上心頭。
他原本以為自己早就忘了。
雪花入眼。
簫裘猛地吼了一聲,吼聲低沉。他的身軀壓了上去,肩膀掄起了巨大的、有力的幅度,咯咯作響的骨頭裡,明鏡般的槍身噴吐著火焰,投擲般刺了出去。
他這才意識到,這是自己一生至此刺出的,最快的一槍,這一槍裡,他充沛的靈力和堅韌的肌肉都拉到了極致。
他甚至覺得,這一槍可以擊敗盞司。
雪花被火焰吞沒。
寧長久的身影浮現,他的眼眸中露出了讚許的意味。
這一槍很快,但在他的時間權柄裡,滿得宛若老牛拉車。他看準了槍體最脆弱的點,揮劍掄下。
長槍被砸落在地。
火焰熄滅。
寧長久一手握劍,半身風雪。
這是簫裘最快的一槍,他破解它,卻只用了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