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有什麼東西不可阻擋地衝入了神識。
但那東西並無惡意,而是某一種重複不斷的聲音,這種聲音,與當初寧長久在骸塔廢墟聽到的,是如出一轍的。
只是這聲音並非單一詞彙的夢囈,反而更清晰了許多。
“孤城高遠,神骨為葬。北冥玄清,鯤鵬作陪。雲國之端,王柱沉陷。古煌之墓,蒼龍斷頭……”
這個聲音不停地迴盪著,其中孤城、北冥、雲國、古煌四字咬得極重,帶著極深的怨恨與不甘,陸嫁嫁好似看到了一具骨肉俱朽的老龍,在陰寒的牢獄中抵死掙扎,從泥濘中探出頭顱,用乾枯沙啞的嗓音做出詛咒似的指引。
這種感覺越來越濃烈,海面上的意識碎片隨波沉浮,泛著腥氣的海浪也像是老龍腐爛喉嚨裡發出的嘆息。
陸嫁嫁芊指結出蓮花,立與眉心之前,一道銳利的劍氣自指間亮起,切斷了碎片持續不斷的沉吟。
神識復歸清明。
陸嫁嫁鬆了口氣。
抬起頭時,星斗懸在天上。已是子夜了。
寧長久與天驥的戰鬥亦漸至尾聲。
若是此刻有月亮,那這片空氣稀薄的世界裡,將會有銀輝充盈,給戰場鋪上一層夢幻般的美感,但現在,這裡光線微弱,倒像是一座空了很久的樓。
寧長久立在其間,紅日孤懸,金烏猶在,白衣依舊纖塵不染,獨屬於修羅的神劍上,更是一絲豁口也沒有。
而另一邊天驥則要狼狽許多。
他的神話之軀已經逐漸消磨殆盡,此刻一半是人,一半是鹿與馬的結合體,他的肉身上,豁口無數,神話的碎屑流淌出來,雪花般飄散。
天驥明明身負重傷,卻低沉地笑了起來:“殺死我又有何用?你根本不敢進入天驥神國,根本觸及不到我的本體!暗日即將到來,你殺死作為投影的我都這般費力,又如何能勝過得到暗主饋贈的柯問舟,更遑論暗主本身!”
寧長久道:“劍聖應離南溟很近了吧?”
天驥點了點頭,道:“你應能感知的。”
寧長久問:“此刻的劍聖,比之投影的你,如何?”
天驥說著話,金色的面具化作碎片,沿著縫隙落下,“神國之外,我不及他。暗主若灌注神力,那便相當於再造一個可以親臨人間的鵷扶,月國遮蔽,姮娥已然頹倦,你們絕無阻攔他的可能。”
寧長久的劍輕盈而平穩地滑過身前,他直視著天驥的身軀,問:“此刻的我,也攔不住他麼?”
天驥的笑聲透著陰冷:“我能感覺得出,你的舊國沒有完全認可你。非但如此,它甚至已搖搖欲墜,在坍塌的邊緣了,你根本不敢完全展開它……你的極限,也只是阻攔我的投影了。”
天驥頓了頓,甚至預言了某些驚人的隱秘:“等著吧,過不了多久,還會有神國開啟,屆時降臨的,將是一個真正主掌殺伐的國主,此刻的你,哪怕僥倖從柯問舟手上活下來,也絕不可能勝得過他。”
事實上,在天驥的認知裡,他甚至看不到寧長久能從劍聖手中活下來的可能性。
劍聖一直在養劍。
自北冥起,他在與四個追殺者的纏鬥間,便在溫養一柄劍,那是他的心劍,一路上,他從頭髮尚黑的中年人模樣,徹底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者,他以年歲流逝肉身殘缺作為代價,終於溫養出了令自己滿意的一劍,藏在他老朽的心臟裡。
這將是五百年來,整個人間最為強盛的一劍。
也是劍聖向暗主投誠,獲取真正神明饋贈的一劍。
作為投影的天驥自認為擋不住此劍,當然,寧長久也不可能擋住。
這一劍,不久之後就會抵達了。
他逃無可逃。
寧長久對於劍聖的到來,看上去卻不太關心,他問道:“這個世界最多允許多少個國主共存?”
天驥直言不諱:“兩個。”
“接下來要到來的是誰?”寧長久又問。
“你應該能猜到答案。”天驥說。
“舉父。”寧長久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