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當值的時辰,我從正武殿出來,迴文書院的路上,老遠便見一個鵝黃的俏影衝我招手,“姐姐!”
待走近時,只見泠兒手拿著一裹細白絲絹,開啟來一看,裡面裹的,是豆腐塊大小的翠玉豆糕。泠兒將一團細絹包裹的豆糕塞到我的手上,“姐姐,這是今兒貴妃娘娘賞給我的綠豆糕,可好吃了。我特意給你留了幾個,你拿回去嚐嚐看。”
我看著她熱心淳樸的笑臉,不禁心裡一暖,“傻丫頭,連這也想著我。”
“你是我姐姐,我自然要對你好。” 泠兒說的擲地有聲,理所當然,彷彿天經地義。
冷不防一聲譏笑聲響起,“方才見你懷裡揣著護著,我還當是什麼寶,原來不過幾塊糕點罷了。”
說話的是一身玄衣裝扮的宿衛軍統領宇文神舉,也不知他是何時來的。泠兒回他一個白眼,“幾塊糕點又如何,這是我給姐姐的。似你這等人,又怎會明白!”
宇文神舉盯著泠兒俏麗的臉蛋,氣道:“我這等人?!馮泠兒,我在你眼裡,就落不著半點好是麼?”
泠兒回嘴道:“你何曾有半分好,再說了,你的為人如何,與我何干。”
說罷,泠兒再也不理他,只徑直牽了我的手,在八月微涼的風裡燦然笑道:“姐姐,咱們走。”
走時回眸一看,秋風裡飛旋的幾片落葉打在他的身上,宇文神舉的神色似乎有些落寞,許是被秋風秋葉渲染的吧。
半夜裡的一場雷雨使我從夢中驚醒。暴雨風雷,窗外雷聲滾滾,一道道電光霹靂而下,震得我心慌膽顫。雷聲電聲混著肆虐的風聲,雨落樹搖的聲音,還有雨打落葉的聲音。一場秋日暴雨嘩啦啦的忽而降至,猶如白刃直入大地,連帶著秋意的寒涼。我於床榻上裹緊了毯子,抵禦這夾雜著寒風水汽的冷意。
直至初晨雨還在淅瀝瀝地下著,御花園的幾株細木已被昨日的狂風吹斷,幾處老舊的宮殿亦被掀去了零落的瓦片。潮冷的雨天使人格外得心煩,宇文邕把手中的象棋一擲,道:“這些大臣,一提到釋放奴婢就聯名上書反對,當真可惡!”
我聞言一驚,“大冢宰不是已經上奏釋放奴婢了麼,怎麼還會出這檔子事?”
宇文邕氣哼道:“大冢宰上奏有何用,底下的一干大臣,一旦觸及他們的半分利益,便群起而抗之,為了平衡各方利益,恐怕大冢宰到最後也不得不妥協。”
聽說如此情勢,我也不得不憂心起來,憂心之餘卻也想到了一件事:宇文邕這幾日都沒有上朝,他怎對朝中局勢如此清楚?
我心中擔憂著釋放奴婢一事到底能不能順利實施,第一刻便想找到莫子憂快點商議對策,遂雨一停便向宇文邕告假出宮。宇文邕正煩心,沒空想其他事情,當下便允了我。
這個時辰莫子憂應該在益堅館,誰知在奔向益堅館的路上又下了雨,我只得買了把油紙傘,趕往益堅館。
到了益堅館的學堂,莫子憂不在裡邊,一屋的孩子愁眉苦臉的,我詢問靜好,“靜好,你知道莫哥哥在哪兒嗎?”
靜好指了指屋後,我訝然,下那麼大的雨,他在屋後作什麼?
撐著傘到屋後,莫子憂竟坐在那株被風摧斷甚至連根拔起的木蘭花樹旁。蒼茫的雨天裡,他一身青衫泥染,失魂落寞,無知無覺的任風雨吹打,溼了整個身子,仍是無動於衷,像極了沒魂的木偶。
我急忙跑過去為他遮住這一身的冷雨淒寒,焦急喊道:“莫子憂,你躺在這裡做什麼,會把身子淋壞的!”
他神情恍惚,聽而不聞,我伸手去扶他,“你快起來,回屋去。”
莫子憂卻出乎意料地推開了我的手,道:“你走吧,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你一個人待這做什麼,瘋了嗎,快起來。”
可是任我怎麼去扶他,莫子憂都不為所動,再沒看我一眼,也不發一言,就當我不存在似的。館長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把我從莫子憂身邊拉走。
望著窗外潑天的大雨,想到屋外的人,我怎麼也無法平靜,“他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子的,一定發生了什麼。館長,你能告訴我麼,他為什麼會這樣?”
館長在雨聲裡皺眉嘆道:“今天,是他父母的祭日,再加上,那株木蘭樹斷了。他受了刺激,一時引起了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我追問道:“那株木蘭,有什麼故事呢?館長,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說出來,也許我能幫幫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