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知道了。你也快睡吧。
母親的話讓蘇小小心頭一震,她知道母親是在提醒自己,不過她還是在心裡對自己嘲笑了一番:你別美了,是你自己在想著人家,人家怎麼會看上你呢。
可當第二天望見田村時,她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怦怦亂跳。她偷眼去看田村時,發現他也正在望著自己,兩雙眼睛就那樣試探著,碰撞著,這種眼波的交流讓她止不住心顫。看不見田村的時候總想著見到他,可見到的時候,又不敢去看他,而每次偷偷去看他時,卻發現田村也正用熾熱的目光望她,一時間,她似乎感覺自己是在戀愛了。
在這期間,田村見到過石蘭兩次。這次拉練,師醫院也派出了一部分人參加演練。師醫院沒有住在歇馬屯,而是安排住在了鄰村。第一次見到石蘭,是在一次急行軍的途中。師醫院的人原本走在警通連的前面,因為師醫院行軍帶著不少醫院裡的家當,像擔架、急救箱,還有一些簡單的醫療器械,師醫院的隊伍行進得就慢一些。警通連趕上時,醫院的人正坐在路邊休整,幾個女衛生員坐在一起,正嘻嘻哈哈地說笑著。在師醫院裡,田村和石蘭已經見過幾次了,兩人對對方都有一些印象,這次行軍中,田村一眼就認出了女兵中的石蘭。一見到師醫院的人,警通連的戰士就唱起了歌,女兵們就循聲圍過來,被女兵圍觀這還是第一次,於是警通連就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唱得驚天動地。師醫院那些女兵就捂著嘴,衝警通連的官兵們笑。田村就是這時候看見石蘭的,他衝她笑了一下,石蘭也淺笑回應著。
第二次見石蘭是師醫院做戰地救護學習時,上級要求警通連配合,地點在一個山坡上,輪到田村當傷員時,正趕上石蘭和另外兩個女兵上來為田村“包紮”。田村躺在那裡一動不動,任石蘭和她的戰友對他的“傷口”進行處理。等包紮到他的頭部時,田村覺得繃帶扎得有些緊了,就說:石蘭,你也太狠了,能不能下手輕點啊?
石蘭就做了個“噓”的手勢,小聲地說:你現在是傷員,不能說話。
田村板著臉,認真地說:我是不能說話,那你也不能太狠了。你們這麼折騰,還不把傷員給折騰死?
石蘭就偷偷地笑。
忙活完了,幾個女兵七手八腳地把田村抬上擔架,說是抬,還不如說是生拉硬拽,她們的力氣實在是太小了。傷員拖上擔架後,她們還要在規定的時間裡把傷員抬到安全地帶。也許是太著急了,也許是田村太重了,在過一個溝時,女兵連同擔架上的田村一起摔倒了。田村沒有防備,人被摔得齜牙咧嘴的,臉也重重地蹭在了沙地上。這下,田村真的受傷了。
演習結束後,石蘭給田村蹭破的臉上藥,田村疼得嘴裡直吸溜,石蘭歉意地說:真對不起,田村。
另一個女兵撅著嘴,衝石蘭嘟囔道:幹嗎跟他說對不起,誰讓他太重了嘛。
田村痛苦地咧著嘴:什麼,你還怪我太沉了?
在最後的評比中,石蘭和那兩個女兵受到了批評,她們在佇列裡低著頭,難過極了。臉上貼了紗布的田村,衝身邊的劉棟解氣地說:她們就該挨批。
劉棟看了一眼田村的樣子,想笑,最後還是忍住了。
田村回到歇馬屯的時候,臉上的皮外傷已經沒什麼事了,但還是被眼尖的蘇小小看到了。她先是驚訝地張大了嘴,然後驚呼一聲:哥,你受傷了?
田村無所謂地笑了笑,說:沒事兒,就是擦破一點兒皮。
洗臉的時候,他順手把那塊紗布揭掉,狠狠地扔在地上。手碰到臉上的傷處,還是有些疼,他皺了皺眉頭,被一旁的蘇小小看在了眼裡。
田村回到屋裡不久,蘇小小就過來了,手裡拿了個小瓶:哥,我再幫你上點兒藥。這是野豬油,塗上它,保你明天就不疼了。
田村大咧咧地揮著手道:沒事兒。
蘇小小不依,一定要幫田村塗野豬油,田村只好依了她。她的動作很輕,一邊往他的臉上擦著油,一邊問:哥,還疼嗎?
不疼,一點都不疼。田村側著臉回答。這會兒,他離蘇小小很近,透過她揚起的袖口,他看見了她藏在袖管裡的半截圓潤的胳膊,心裡頓時狂跳起來。蘇小小絲絲縷縷的呼吸吹得他的頭髮一飄一飄的,一股清涼和舒適透過他的半邊臉,慢慢傳遍了他的全身,恍惚間,他有了一種眩暈的感覺。
這時候,蘇小小笑吟吟地說:好了,明天再擦上一次,你就沒事兒了。
田村看了她一眼,真誠地說:謝謝。
蘇小小的臉紅了,扭身走了出去。蘇小小一走,就有人過來和田村開玩笑道:咋樣,感覺好多了吧?
田村也紅了臉,不好意思地說:其實不擦也不礙事兒。
眾人就起鬨:行了田村,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一邊的劉棟沒說話,見蘇小小那麼關心田村,他的心裡有幾分莫名的失落。他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只是希望如果自己受傷了,蘇小小也能這樣對待自己。
經過石蘭和蘇小小這兩件事,劉棟隱隱地感覺到田村是自己的剋星。開始,他和石蘭來往得好好的,自己也的確沒有想別的,只覺得心情愉悅。讀石蘭借給他的書時,就像看到她正在注視著自己,心裡就生出幸福的感覺,這讓他很愜意,也很滿足。就在他與石蘭友好交往的時候,田村斜刺裡殺了出來,給他講部隊條例和人言可畏,從此他終止了和石蘭的正常交往。後來,他似乎清醒了一些,田村不讓他和石蘭來往,自己卻主動充當郵遞員的角色,難道他就不怕違反部隊的條例,不怕人說三道四嗎?當劉棟意識到這是田村佈下的圈套後,他也再沒去找過石蘭。一次,他送一篇新聞稿去宣傳科,碰到石蘭也來送稿子,他們雙雙離開宣傳科時,石蘭在他的後面說:喂,你怎麼都不敢到我那兒還書了?
他眼睛看著前方:沒有啊,田村說他去醫院辦事,我就讓他幫忙把書還給你。
石蘭不再說什麼,他們走到樓下後道聲“再見”,就分別回師醫院和警通連了。
以後,石蘭再也沒有主動找過劉棟。閒下來的時候,他偶爾想起石蘭時,心裡隱隱地會有些疼。
部隊出來拉練後,他遇到了蘇小小,她的模樣讓他暗生喜歡。石蘭和蘇小小都是他喜歡的那種女孩,但他知道憑自己現在的條件,他沒能力表白自己的想法,不論是石蘭還是蘇小小。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奮鬥下去,爭取在部隊有出息,這既是家人對他的期望,也是自己的人生追求。
他常在暗地裡和田村作著對比,他發現田村從不壓抑自己的想法,喜歡一個人就去主動表達,這是他做不到的。田村私自離隊,儘管受到了嚴重警告處分,但他跟個沒事人似的,該幹嗎還幹嗎,一點也沒把那個處分當回事;換作自己,就等於自毀前程了。這麼比來比去的,他就有了強烈的自卑感,畢竟田村的父親是副軍長,自己只是農民出身。話又說回來,田村即使在部隊混不出名堂,復員回去,照樣能找到理想的工作。他呢?如果提不了幹,就只能回到村裡當他的農民,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
劉棟這樣想下去,就感到了一種壓力和悲哀。於是,這些天心裡滋生出的那一點點美好的苗頭,就被他及時地遏制了,他在心裡一遍遍地說著:石蘭、蘇小小,你們好是好啊,可我劉棟不配,不配呀。劉棟想到這兒就閉上了眼睛,他在心裡嘶喊道:劉棟,你一定要努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