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的家人,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打轉,每天早晚都聚集在陳府門口,等待著最新的訊息。劉寡婦也來過好幾回,希望能得到牛二的音訊。
但幾個人就像平空從這世界上消失了似的,既找不到一點蹤跡,也始終沒打聽到任何線索。日子一久,陳清倉華也被他們的家人鬧得不勝其煩,正打算到縣裡報官,請縣裡派警員下來查案,恰好這幾日山裡的礦場出了點事情,便進山去了。
現在,管家見牛二回來,便慌亂詢問劉頭等人怎麼還沒回來,牛二便將路上遭匪一事相告,說自己被土匪擄去,早和劉頭等人失散了,現在趁著兩幫土匪火併,才乘隙逃脫,回到家來。
管家取出一塊大洋給他,吩咐說他既然回來的了,就待在家裡不要亂走。清華少爺不日就會回來,定要問話的。
牛二唯唯諾諾地應了,告辭出門,一邊拋著那塊大洋,一邊回到劉寡婦家,這時劉寡婦已炒好了幾個菜,擺好碗筷,就等著他開席了。
牛二哈哈一笑,隨手將大洋扔給竹兒:
“竹兒,明兒我們去溪口鎮上玩,買好多好吃好玩的!”
“喔,好哇,好哇,牛叔叔發財嘍,牛叔叔發財嘍,竹兒有好吃的嘍!”竹兒高興地從板凳上滑下,蹦著過來,牽了牛二的手,來到桌邊就坐。
“竹兒,別嚷嚷,大晚上的,嚷什麼呀?”劉寡婦輕聲斥道,有些擔心地往屋外瞄了瞄。
“沒事,嫂子。現今不比以前了。”
牛二請雞窩在首席坐了,又抱起竹兒坐在自己身邊,笑嘻嘻地看著對面的雞窩,向劉寡婦作起介紹:
“嫂子,這是我新結拜的哥哥,三江五湖跑遍,原先也做過槍手當過刀客,是個上刀山、下火海都不皺一下眉頭的真漢子……在外頭這一個多月裡,得這位哥哥看顧,兄弟我也跟著發了點小財,今後……今後我們的日子,不會那麼苦啦。也不會像以前那樣,那樣隨便受人欺負了!”
說著,牛二將面前的飯碗朝劉寡婦面前推了推,“嫂子,今天我們喝點酒罷,好好慶祝一下!”
“噯,好咧。”劉寡婦笑著應了,然後小心翼翼地捧起酒葫蘆,先給雞窩和牛二各斟了大半碗燒酒,又在自己碗裡斟了些,忐忑不安地陪著他們,慢慢小酌起來。
飯後牛二和雞窩都已至半醺,劉寡婦給二人打了兩桶水,牛二帶雞窩洗漱完畢,便安排他在耳房睡了,自己請劉寡婦在桌前坐了,先是取出一匹花布,交到她手。
然後,不待她開口詢問,又捧出一大一小兩個沉甸甸的包裹,放在方桌上,先將那個小的包裹層層開啟,露出裡面滿滿一堆紅紙捆兒,隨手拿起一捆,交到她手上,靜靜地看著她,微笑不語。
“這是什麼?錢麼?”劉寡婦已經猜到了幾分,她沒有動,只抬頭目不轉睛地望著牛二。
“開啟看看,不就曉得啦?”牛二微笑著道。見她沒動,他便伸手搶過那紅紙捆兒,對持著一拗,卻沒有拗斷。
牛二急了,用力猛地一拗,啪的一聲,光燦燦的銀元登時迸濺開來,嘩啦啦撞進劉寡婦懷裡,撒落桌面,滾落凳頭,叮的脆響著墜在地上……一枚枚銀光閃閃的銀元,蹦著高兒撒著歡,像一個個精靈似的,跑得滿地滿屋都是。
燈火下,面貌姣好的劉寡婦,一下子呆了。
牛二也愣住了,整個人像尊石像一樣,管自捏著兩截空空如也的紅紙捆兒,傻傻地立在桌旁,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屋子裡陡然間靜得怕人,靜得連夜風吹動院中落葉的聲音,都變得依稀可辨起來。
……
夜深了,月色如水,鋪瀉滿地。
牛二已和雞窩在耳房睡了,睡得呼呼大響。
劉寡婦輕輕替他們掩上門,躡手躡腳地退了出來。
又進到裡屋看了看竹兒,見她蹬了被子,便又輕輕扯起被角給她蓋上了些,然後出到院裡,趁著月光,在井臺打了水,慢慢洗四人的衣服,隨著夜越來越深,夜風也愈發涼爽,蟲兒在院外草叢裡呢喃。
不多時,衣服洗好了,取了露天絲瓜架上的竹杆,在院簷下重新架好,晾了衣服。見牛二牽回來的黃牛和騾子沒了草料,便進到空牛欄裡抱了些草出來撒給它們,然後,來到井臺邊,拎起水桶打水。
水桶噗通一聲,栽進井下,水底明晃晃的月亮,也就跟著抖動一下,蕩蕩漾漾的月輝兒,直把她的眼兒都晃花了。
搖動井轆軲,井轆軲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裡,傳出好遠好遠,劉寡婦連忙放慢速度,讓井轆軲的聲音小了些。
打了水,遞到兩隻牲畜身邊,兩隻牲畜瞅了瞅她,似乎已經認可了她,溫馴地低頭舔舐起清水和乾草來。
劉寡婦便決定明兒起個早,割上兩捆新鮮的絲茅草來餵它們。她知道村頭溪邊有一個水潭邊上的絲茅,長得可是又青蔥又細嫩。
漸漸地睏意上來,但劉寡婦由於怕夜間的露水太重,讓兩隻畜牲受涼,便一直靜靜地等它們啃完地上的草,喝了水,才將它們先後牽進空牛欄裡去,一一栓好。
正要退身出來,忽地聽見那騾子蹄下咯嗒一響,她奇怪地看去,見那裡有一處鋪草隆起,驅開騾子,翻開一看,月光下只見一捆閃著幽光的大槍,正安詳地躺在牆邊邊上,好像一捆油光水滑的硬木柴火。
呀的一聲,大驚失色的劉寡婦,被唬得一跤跌坐在冰涼的牛欄石門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