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湍行只比快馬急報謀了四日講京,也是緊斟慢斟,“大隊人馬,只一行十餘人輕裝而返。到不是楊端本人有多上心,而是隨行的既有香侯府的陸飄,又有雄武軍的人,兩家這時已成水火,但在進京行程上卻出乎意料之外的一致,那便是能早一日進京便早一日進京。
等到了京師長安,這一行人馬,各個都好像在泥裡打了個滾出來的似的,尤其是香侯府的幾咋。姑娘家,都凍的臉色青白,在馬上直打晃悠。楊端本人哪裡吃過這般苦頭。形象更是悽慘,下了馬連腿都合不攏的。
入了長安城門,一行人也顧不上管那城門令以及一般值守軍兵的怪異眼神。香侯府的姑娘們惡狠狠的瞪了其他臭男人們一眼,呼嘯一聲,便策馬跑了個沒影,而雄武軍的人也只是跟楊端匆匆打了聲招呼,也是絕塵而去,只剩下楊端帶著兩個隨從親兵立在那裡瑟瑟抖。
楊端是滿臉的苦笑,瞅著依然繁華如故的長安街巷,雖只出去數月,卻恍如隔世一般。這一趟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人也落得個黑瘦。這時就算遇到熟人,也不可能一眼看出這就是以前鮮衣怒馬的相府公子的。
不過話說回來,一趟下來。整個人卻是以肉眼可見的度成熟了起來。不然放在往日,這兩撥人一路上如此無禮,這時又不顧而去就算他不破口大罵,當場撕破臉皮,也會回去跟爺爺哭訴一番,讓兩撥人沒個好果子吃的。
但現在,他卻只是苦笑了幾聲。心裡還長出了一口氣,一點惱怒的意思都沒有,至於兩撥人日後怎麼鬧騰,管他楊端鳥事?
他是一點都不在意,但身邊的人可不這麼想,見他愣,還以為大人心中氣惱,這些人跟隨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然知道他往日的秉性,立即便有人妄圖火上澆油。
“呸,一群王八蛋。路上也就罷了,到了長安還如此張狂。
楊端卻是斜瞪了說話的京兵一眼,抬手就想跟這個不知所謂的傢伙來一巴掌,奈何手掌凍的早就麻了,上面滿是裂口,一動就鑽心的疼,只有嘴巴上呵斥道:“怎麼?回了長安膽子就漲了?要不……你追上去給大人我出出氣?放心,你要是回不來。你那孃老子還有妻兒。大人我都給你養著”
好像被悶頭給了一錘,幾個人都是大大驚詫了一把,難道是在葫蘆谷那個鬼地方嚇破了膽子?幾個隨從心裡都滿是疑惑
楊端不管他們想什麼,他只知道,自從在葫蘆峽口囫圇個兒的出來,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旦回到京師,就算老爺子拿鞭子抽他,他也不會再到兩軍陣前晃悠了,那都是些什麼人?視人命如草籽,宰人和宰雞一般的凶神,他楊端以往自以為有多了不起,膽子有多大,但和那些將腦袋時刻別在褲腰帶上的王八蛋比起來。他以前在京師的所作所為無疑就跟小孩子胡鬧一般可笑。
說是幡然醒悟也罷,說是嚇破了膽子也成,反正這趟走下來,別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總算明白了自己有幾斤幾兩。
姓趙的不好惹,人家又是皇親國戚,又是皇帝寵臣,升官和喝水般容易,那也就罷了。但好歹說話算話,讓他回了京,好像功勞也沒給他昧下,到是李存義這個笑面虎的帳得跟他好好算算。
心裡著狠。手卻不由自主的摸了摸懷裡的文書,這裡面旁的不管。卻有老子的功勞,可不能耽擱了,想到這裡,一帶馬韁繩,“走,去相府。”
“大人咱們不回府先謝謝?”
“是啊大人,這麼去見相爺好像”
“大人。咱們要不先回府瞧瞧,還能耽擱什麼大事不成?姓趙的又沒給咱們好處。老夫人和夫人那裡肯定是望眼欲穿。就等著您回去呢。”
“滾,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草包懶得跟你們廢話。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要是誤了公務,老子沒事兒,你們這百八斤還要不要了?嗯先去客棧洗個澡,告訴你們啊。都收斂些,咱們回來這個訊息旁人嘴裡說得,但咱們嘴裡說不得,等後面大隊人馬入京,咱們就算撒開手了,現在嘛,還不是那個時候……
一邊碎碎叨叨的毛斥著幾個不明所以的親兵,一邊卻已帶著幾個人快馬揚長而去。
“入川逾十日,於劍門百里處葫蘆峽口外突現敵蹤。道路狹窄,不宜野戰唯設計誘敵而出羽林右衛偏將楊端率部入谷。詐敗而回……左衛一部,當道而擊,破敵兩萬餘,斬數千,俘敵萬餘,左衛鋒字營損傷逾半然禍方氏二人皆兔脫而去。心甚憾之。”。
中大秦各軍分散,半載征伐,士氣已弱,蜀國孟氏餘澤未盡,士人百姓,感其恩者不在少數,又有居心叵測之徒禍亂其間,所圖非想來陛下已知劍門雄關失守之事,大軍後退無路,前方情勢不明,臣於蜀中所見所聞所遇,凡此種種不敢欺瞞陛下。臣斗膽猜測,風波乍起,大亂已是迫在眉睫,懇請陛下早做安排,不然,我大秦十數萬大軍坐困於巴山蜀水之間,未幾,恐怕。
今臣已身處漢水之畔,軍中健兒四出,打探訊息,不過臣方歷生死之危。心中戰戰,副使曲士昭,擅納奸徒,勾結草莽。意圖行刺於臣。倖臣機警,才僥倖得全性命,如今曲士昭已為臣所執,但此人乃朝廷命官。身負皇命,又為外戚。身份不同尋常,臣不敢擅自處置,還請陛下聖裁。
維此情勢莫測之時,臣願留金州為陛下耳目,然於心不安處,則是有負陛下所託,不能執蜀中降人歸秦,還乞陛下恕罪……
同門下平章事楊端穩穩當當的坐在椅子上,眉宇之間透著一股愁緒,眼睛偷瞥著龍椅上同樣眉頭凝成疙瘩一般的皇帝陛下,大殿之中沒有外人。他也不是那種真正食古不化的頑固之人,便也坐了下來……
皇帝陛下手中那封長信他是看了的,這封信乃是羽林左衛都指揮使。鷹揚將軍,皇帝欽點入蜀欽差趙石趙柱國於千里之外的蜀中送上來的。前面林林總總都是出京之後的一些瑣屑之事,幾乎事無鉅細。都羅列而出。若是往常,自然是一目十行,略略閱過便會使人送入宮中呈陛下親覽的,但既然有了前敵急報坐底,又用孫佐證。其實乍一見到楊端風塵僕僕的出現在自己他便知道這封信的重量的,所以就算再是瑣碎,他也是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前面到也罷了,但到了後面,不出他所料,寫的可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了,這封書信雖說晚到了幾日,但卻不啻於證實瞭如今川中險惡到了極處的態勢。而且之前兩封戰報,一封來自於李嚴蓄,一封來自於金州陳祖,到底有些不完全之處。加上趙石這一封奏報,這才詳實了許多,尤其是趙石信中詳細的說明了劍門失守之事的前前後後,更是派楊端將蜀中文壇匠師李鳳景遞解入京,也算得上是這些時日以來少有的能振奮人心的功勞了。
至於信中隱隱約約透露出來的那位年輕新貴的勃勃野心,他則選擇了視而不見,前敵正值用人之際,正是大好男兒建功立業之時,加上此人確乃大將之選,留在兩軍陣前,卻要比做什麼欽差來的有用的多了。
景帝李玄謹仔細的看完手中書信,輕輕的將其放於書案之上有些疲倦的長舒一口氣,比起幾天之前,卻是要平靜的多了,不過他心裡的憤懣和不甘以及那隱約的不安卻是越來越甚。這些時日以來,每晚也只睡得兩三咋。時辰,即便是熟睡之中,也是噩夢連連,幾日功夫下來,臉色哪裡還好看得了?
在這一刻,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到了一絲無力,以帝王之尊,御一國之百姓,一聲令下,絕千萬人之生死,這是一個世上最強有力的位置。但此時的大秦皇帝陛下卻真實的感受到了無能為力,一籌莫展的感覺。千里之外的”中,大戰方休卻又戰火重燃,前敵兵士疲憊,久戰思歸。士氣低落,兵力分散,偏偏大秦正值深冬,冰雪遍地,天氣嚴寒。這是真正的死結,讓大秦朝堂上下都束手無策的死結。
趙石這封奏報有用嗎?有用。但他卻寧願沒看到這封奏報,之前雖有急報,但總算還給人留了那麼一線希望,畢竟十五萬大軍不是土雞瓦狗,而都是大秦精銳之師,但現在從趙石的奏報來看,形勢之險惡卻比之前的預期還要高上許多的。兩萬多盜匪從容聚集到一處,襲擊的又是大秦欽差隊伍,之前更是沒有半點風聲,一切的一切只讓人看到了一點,天時地利人和已經佔盡了劣勢,剩下的還有什麼?這麼下去還能等到來年開春嗎?就算來年援軍順利入蜀,川中到了那個時候,還能剩下些什麼?白骨曝於野,千里無雞鳴,那還是自古便有豐饒富足之稱的天府之國嗎?大秦取之又有何用?
“陛下”見皇上久久都沉著臉不知在想什麼,楊感知道,是自己盡臣子本分的時候了。“臣以為,不能再等了。當遣一大將往金州,金州尚有數千可用之兵。趙石麾下,也有千餘兵馬,乃羽林軍精銳,糧草軍械齊備。加之金州向來民風彪悍,再擇壯士以充軍伍,當為可戰之力,只需一上將統領,未嘗不能緩川中之急。
“聯要御駕親征,卿家以為可也?”半晌過後,龍椅之上的景帝陛下幽幽來了一句。
楊感愣了愣,側子側頭,好像沒聽清楚一般,接著便是臉色大變,身子一軟,已經從椅子上出溜到了地上,順勢便跪了下來,七十多歲的人了。聲音尖利的卻是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請陛下三思啊。君子尚不立於危牆之下,況一國之君呼?陛下一身系社稷之安危。怎可輕涉險地?
古語有云,君憂臣辱,君辱臣死,陛下憂慮至此,實為臣等無能所致。臣等萬死難辭其咎,唯彈精竭慮以為國事,陛下若親赴前敵,更置臣子等於何地?臣等還有何面目再立於朝堂之上?
蜀國之亡,在於君昏臣庸,醇酒美人,懈怠政事,兵甲無備耳,然觀我大秦,陛下勤於政事,事事洞明,陛下如此,臣下能又怎敢尸位素餐?唯圖輔佐明君,匡扶社稷,成就一番偉業罷了。
情急之下,楊感已經是口不擇言,說的有些凌亂了,這在向稱才思敏捷,辯才無礙的楊感來說,簡直就是絕無僅有之事,由此也可見其焦灼了。
不過到底宦海沉浮了數十年,鎮靜功夫非是旁人可比,只片刻功夫,便整理了思緒,只是勸諫之心更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