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惦記山石的納祈不顧危險,匍匐爬到懸崖裂口前。大大小小的石塊不斷從崖底湧上來,他稍不注意就會被撞得頭破血流。
張思議聽到納祈一遍又一遍高喊“將軍”,不禁想起了湯巖:“還有……湯巖!”
她將頭伸出衣袍,一邊猛咳,一邊從眯著的視野中尋找湯巖。飛鼠被吹上了半空又落下,多數都受了傷。當她終於發現目標時,湯巖的身體已隨著風開始翻滾。
張思議呼喚星隕,星隕卻目不轉睛盯著前方,似乎有更期待的事。
湯巖的身體裹挾於黃色的沙塵中,被迅速拖向懸崖。
“納祈——”張思議又向納祈呼喊。當手掌從口鼻處移開後,濃厚的煙塵就湧入她的口腔。但是萬幸,哮喘沒有發作到足以讓她昏厥的地步。
納祈轉頭看到湯巖的身體,向其伸出手。
黃沙彷彿將湯巖認定為自己的獵物,對多管閑事的人施以報複。湯巖身體已投入懸崖,納祈抓住了他一隻手臂,但額頭被石塊砸傷。
湯巖已經醒來,但直到手臂被猛地拉住,他才清楚自己的處境,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慄搖晃。他也曾經在北緯大廈二十九層的風口處待過,站在最危險的地方時,世界驟然純粹。死,或不死,全憑自己。只可惜這兩種選擇之外,並沒有浮現“活”的選項。不死不等於活,因而無論向前還是後退都是必輸。他想,不如什麼都不想,以一個掙脫的姿態複歸平靜,就像沒有出生過。
在濃煙籠罩中,他看到腳下的方位,山石的身體不完整地顯露。
湯巖頭也不抬,想要掙開納祈。納祈的手已經冰冷,快要支撐不住。湯巖只是稍一用力,就斷開了指頭與指頭的糾纏,整個人快速下墜。
納祈手中的重量消失了。風沙變小了,一聲詭異的嚎叫聲響起又消失了。
星隕站起,似乎已看到了來龍去脈,平靜地說:“新的來了,但是舊的被殺死了。”
張思議連滾帶爬到了納祈身邊,面對看不清的懸崖,無法說話。
納祈先開了口:“剛才,我有想要抓住他。”
張思議本想說句“嗯”,但她只是在心裡如此回應。一塊巨石堵著她的胸膛和喉嚨。
“飛鼠女王……好像死了。”納祈又說。
又一句無聲的“嗯”,又一塊巨石。
風停止了,卻出現了另一股似有若無的波動,時而洶湧,時而微弱,在張思議面前扭成一股漩渦。不知道過了多久,眩暈的張思議流出眼淚。
視線模糊的時候,卻有兩人的身體在前頭浮了起來——山石拖著湯巖,湯巖垂著頭,山石面色蒼白,身上有成片的血跡。
沒有被飛鼠打擾的這一刻,兩個人頭一次緊挨在一起,一人像是另一人的影子,只是不知道他們之間是否有過片刻交談。
山石帶著湯巖徐緩落地。
張思議從模糊到清晰的視線跟隨二人,胸膛一陣輕盈,只是還有一塊巨石。
“為什麼要殺了它?”張思議問起飛鼠女王的死。
“生命都會死,種子會留下。”這是山石的回答,他十分冷靜,似乎毫無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