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回來幫我從京城帶兩包煙。”
“嗯。”
“我把錢和票給你。”
“不用不用,西安的票,京城又用不了。”
路遙在親友們的簇擁下坐上前往京城的火車,片刻間,汽笛聲響起,火車緩緩開動,路遙把頭探出窗外和親友們擺擺手。
隨著他們在視野中慢慢消失,路遙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想到回來還要給親友們攜帶的禮物,他就忍不住為錢而愁。
“唉,要是能和江弦一樣賺錢那麼快就好了。”
路遙嘆一口氣,想到江弦,以及自己此行的任務,他從包裡翻出一冊他們的《延河》雜誌。
上面刊登了數位陝西作家、評論家寫給《最後一個匈奴》的文學評論。
作為他們《延河》花大力氣推出的作品,《最後一個匈奴》自發表以來,在陝西文壇引起了一場經久不息的劇烈震動。
路遙完全可以說,《匈奴》是這段時間陝西文化界討論最多、最熱烈的一部。
在閻綱這位評論界的明星之後,號稱“當代文學磨刀石”的李星也在這期《延河》上發表了一篇《匈奴》的文學評論。
李星是誰?
在後世,閻綱說過一句話:
“李星曾評價賈平凹是一座山,其實李星也是一座山。”
可見其對這位槐裡大地走出的文學評論家李星評價之高。
李星評價江弦:
“以飽蘸深情的文筆,勾勒出匈奴和陝西文明的背影。”
整篇評論重點討論了書中江弦常常提到的一首《七筆勾》:
“萬里遨遊,百日山河無盡頭,山禿窮而陡,水惡虎狼吼,四月柳絮稠,山花無錦繡,狂風陣起哪辨昏與晝,因此上把萬紫千紅一筆勾。
窯洞茅屋,省去磚木措上土,夏日曬難透,陰雨更肯漏,土塊砌牆頭,油燈壁上流,掩藏臭氣馬屎與牛溲,因此上把雕樑畫棟一筆勾。
塞外沙丘,韃靼回番族類稠,形容如豬狗,性心似馬牛。語出不離毬,禮貌何談周,聖人佈道此地偏遺漏。因此上把禮義廉恥一筆勾。”
《七筆勾》是明末高僧蓮池大師所留千古絕句。
李星讚揚其為:一篇散落人間的神仙詩篇。
這首《七筆勾》,分別從自然環境、居住環境、衣著打扮、日常飲食、男子事業、女子相貌以及文明程度這七個方面,描繪了這片曾經橫行著匈奴、羌、鮮卑等少數民族的黃土高原。
最後一句尤為精彩。
“聖人佈道此地偏遺漏。”
“因此上把禮義廉恥一筆勾。”
《七筆勾》所“勾”去的“禮義廉恥”無非就是幾千年來約束著國人的“倫常”。
那種過於嚴苛道德規範,像是強制性的下跪等等。
而“聖人傳道此處偏遺漏”和李星的觀點亦是不謀而合。
站在歷史的角度,俯瞰這片大地。
每當以農耕文化為主體的中華文明,走到十字路口,難以為續時,遊牧民族的馬蹄便越過長城線,呼嘯而來,從而給停滯的文明以新的“胡羯之血”。
這大約便是中華古國未像世界另外幾個文明古國一樣,消失在歷史路途上的全部奧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