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乙烯裝置每套都是以“億美元”做單位的,配屬的零部件和備件也動輒百萬元,購買的系統服務亦然。從西方國家購買成套的大乙烯裝備,選購清單是數本裝潢優美,厚度堪比辭海的大書,裡面的貓膩數也數不清,而且每年都在增加。別說是制度不健全的中國國企,即使是西方國家的大型企業,都需要一年半載的程式要走。否則,歐美的大型石油公司不介意用整箱的鈔票攻陷採購團。即使出於保護自己的目的,採購團也要走滿完整的程式。
只有蘇城這種中小規模的石油石化企業,由老闆親力親為,才能省下各種考察、審計、會計、複核程式。
這得益於大華實業集團正處在一個臨界點上。它的資本金剛剛擴充到能購買大乙烯裝備,但又沒多到老闆脫離業務的程度。換成小一點的私企,買不起也不敢買數十億美元的裝置,換成大一點的企業,即使沒上市,老闆也在重點關注,但要說親自遴選配件,那是不可能的,一家資產上百億的公司,若是事必躬親到這種程度,下場比諸葛亮好不到哪裡去。
臺塑的王永慶就是世界五百強企業的典型老闆。他的臺塑紮根於臺灣島內,但他本人常年居住在美國,雖然能夠遙控指揮少數的高管,但以他70多歲的年齡,所能遙控的高管數量也多不到哪裡去。至於滿世界的穿梭考察,談判競標,身體根本是不允許的。
蘇城是將自己的優勢用到了極致。因為他早就知道海滄計劃的始末。早在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開始準備。
相反,中石化被動接招。還在考慮接手海滄計劃的利弊,在戰略上已經落後太多。
宣總經理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脫下眼鏡。揉了揉眼睛道:“得好好調查一下大華實業了,要全方位的資料,資金的,技術的,管理的,政府關係的……競標海外油田,咱們輸了老外也輸了。海滄計劃可是家門口的石化基地,要是再被人拿走了……”
說到這裡,他換了個語氣。道:“老溫,大華實業這邊,我就交給你了。每天都要向我彙報。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見臺塑的王永慶一面。”
中石化在想辦法擺脫尷尬局面,大華實業也沒有閒著。
經過整合後的大華實業集團公關事業部。不僅擁有勤勞奮進的員工,也有沒那麼勤勞但同樣奮進的關係戶。他們像是工蜂一樣飛舞在京城各部委,邀請一些相關部委處室的處長和副處長們瞭解情況。蘇城也遍撒英雄帖,每日奔波於京城的酒場飯局,邀請的同樣是處長們。
在中國,處長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曾有國務院領導就開玩笑的說,我們這裡處長最有權力了。
作為中央部委的最基本細胞,處長本身是不具有決策權的。簽字的最小也是司局長。但在具體的決策流程中,一名中央部委的處長,如果堅持己見,經常能夠改變司局長乃至部長的決策。一個“執行困難”就有很大機率更改既有的決定。
在這一點上,身為七級幹部的部委處長,其實很像是古代的進士官。尤其是根紅苗正血脈通暢的處長,既能頂得住壓力,又有極大的迴旋餘地,確能做到以小制大。
有針對性的公關避實就虛,解決了大華實業高層資源不足的窘境。蘇城儘管沒有中石化中石油那些正部級領導的政府關係,也能實時的瞭解海滄計劃的決策變化,使得大華本身的判斷變的靈活而準確。由於大華實業和海滄計劃的影響力,這些處長們往往也樂於接受邀請,省去了很多功夫。
聊天的時候多了,蘇城也被掏出了很多幹貨。尤其是國內國際的經濟形勢,石油和天然氣的價格變動走向等等觀點,得到了不少人的認同。
沒用多長時間,就不止是蘇城邀約別人,有更多的人主動出面邀約蘇城,所為的就是談話。
對國內改革,蘇城談的很謹慎,差不多是閉口不談。對國內外的經濟,尤其是宏觀經濟,蘇城就說的很多,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早先說的許多猜測性的論據都得到了證實。他也不怕別人聽去,國內國際形勢是大勢,一個兩個人是無法改變的,同樣的,相信的人相信,不相信的人也不會因為一兩次的猜測準確而相信……
1990年年末,在等待中央對海滄計劃做出決定的時間點裡,蘇城在北京城裡悄然闖出了名聲。
12月22日。很平常的一天,蘇城照例參加飯局,回到酒店,卻見候海青等在大堂裡。
這位蘇家的女婿表情奇怪的望著蘇城,問:“你真的相信,國際油價會在近期大跌?”
蘇城不知候海青為何問起,並不避諱的回答:“是”。
戰爭期間,短期石油價格只有兩個走勢,上漲和下跌。不知有多少經濟學家,毫無根據或創造根據來的賭其中一個方向,對他們來說,這是一本萬利之事,成則名聲大噪,敗也有話可說。此時的中國,或者說此時的世界,猜測石油上漲和猜測石油下跌的超過上千萬人。
但是,真正敢於負責任的判斷者只有少數。在國外,石油商人、期貨投機者和股票投資者都為自己的判斷下了重注,而在國內,由於缺乏石油價格交易的平臺,需要負責任的判斷者寥寥無幾。蘇城這種擁有油田的業內人士自然屬於例外。
候海青面對蘇城,眼神閃爍不定,好久方道:“蘇老爺子想見你,談談石油的走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