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怕死。想當年進攻吳越,全軍戰事不利,無奈撤退,他率二百壯士斷後,連斬吳越軍十餘人,包括數名軍校,極大震懾了敵軍,令主力部隊得以從容撤走。
但他清楚自己的能力,自問不會像徐溫處理得這般好。
或許,這就是徐溫為指揮使,他在帳下效力的原因吧。
******
廣陵城內,張顥耀武揚威,得意非凡。絕大部分親軍將士都投到了他和徐溫一邊,偶有幾個不服的,也被快刀斬亂麻誅殺。如今總計六千人被擰成了一股繩,牢牢控制著廣陵,正式宣告兵諫「大成功」。「楊渥那廝是真不行,我早看他不順眼了,連先吳王半點本事也沒學到。」
「他其實還行按時發賞,從無拖欠。不過嘛,就這樣了。這淮南誰做主,又有什麼關係呢?少不了我等一份糧餉即可。」
「何時領賞?該發錢了吧?」
「應該快了,我看衙門的文吏去清點庫存了。」
「其實有點可惜。先吳王千不該萬不該,選了楊渥這敗家子。當日周隱說楊渥非保家主,看來說到點子上了。」
「說起周隱,朱延壽會不會反?」
「難說。但應該沒什麼膽子,先吳王臨死前,平田覠、安仁義,悉收精兵入廣陵,各郡哪還有能打的?」
軍營之內,軍士們七嘴八舌,氣氛熱烈。軍官也不禁止,因為就連他們都參與了進來,議論紛紛。
總體而言,還是抱著「與我無關」的吃瓜態度。
這其實非常可怕,因為它意味著軍隊有自己的意志,他們可以選擇自己的態度:支援、反對或者中立。
當然,這也是老生常談的問題了,藩鎮割據時代遺留下來的習氣。
另外一邊,張顥則在催促文吏們儘快清點完畢,他好發下賞賜。
夜長夢多,萬一有哪個武夫等得不耐煩了,振臂一呼,招呼眾人衝上來,把他和徐溫斫成肉泥,找誰說理去?
「都頭洪福齊天,昨晚衝到王宮前,我便知道能成功了。
「還是都頭夠勇,身先士卒,老弟兄們佩服,故人人奮勇。」
「都頭得掌大權,我等也能得個官吧?」「以都頭的神勇,什麼夏兵,都給砍瓜切菜斫了。」
張顥拈鬚聽著,哈哈大笑,道:「紀祥,過了,過了啊!」
「一點不為過。」紀祥笑道:「看昨晚徐溫那熊樣,偷偷摸摸躲在後面,好像一有不對就要逃跑的樣子。這等貪生怕死之輩,我呸!「狗東西,沒完沒了了是吧?」張顥斥責了一句。
但罵歸罵,臉上卻帶著笑意。
紀祥察言觀色,又狠狠拍了一通馬屁,說得好像張顥已經是淮南之主,什麼楊渥、徐溫都拜倒在他面前一樣。
「未竟全功,焉能如此得意忘形?」徐溫騎著馬兒從城外趕了回來,恰好聽到紀祥的最後一段馬屁,心中不悅,忍不住提醒了張顥一句。
鍾泰章跟在徐溫身後,用陰冷的眼神打量著紀祥。
「張指揮。」徐溫下了馬,先對張顥行禮,然後問道:「各軍駐地,都派使者宣慰了嗎?」
「不是早就說好了嘛,怎麼又提?不放心我辦事?」張顥被手下一頓彩虹屁,心氣已經起來了,此時聽到徐溫問話,態度就有些不好。
各支衙軍、鎮軍的駐地,需
要以楊渥的名義派出使者撫慰,這是昨晚就商量好的事情張顥已經做了,雖然是代管右牙親軍的徐溫養子徐知誥提醒的。
「張指揮果然思慮周全。」徐溫讚了一句,然後靠近張顥,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問道:「派使者去洛陽了嗎?」
張顥有些猶豫,道:「還沒來得及。」徐溫心中一驚,張顥可別犯糊塗啊!若河北、河東藩鎮仍在,邵樹德騰不出手來,張顥這麼做也情有可原。但如今是什麼光景,可別作死啊!
「我打算派三郎知訓前往洛陽,如此大功,張指揮難道坐視我徐氏獨享乎?」徐溫又問道。
徐知誥是徐溫養子,排行第二,親生兒子知訓排行第三。在知誥之前,徐溫還有過一個兒子,即大郎但沒成年就死了。
張顥臉色一變,嘆道:「那我也派人好了。」
徐溫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他知道,張顥這人以前雖然看不起他,但心中其實是有些自卑的,因為他總覺得徐溫智謀超過他。所以,當自己派兒子前往洛陽報喜時,張顥一定會跟從,生怕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