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許是我心中不安的緣故,回程的腳程難免有些急躁。還未到傍晚,我便已經回到了我藏白狼的那座山丘。
只是待我回到那處,那白狼卻早已不知所終,只剩下雜亂的枯枝落葉以及地上早已乾涸的血跡。
但我並不感到十分意外,先前我在路上的時候便總覺得心神不寧,雖說我法力盡失,並不能用那推算之術,但這心中的預感卻是極準的,因此自然有個心理準備。
只是,我仍舊覺得疑惑。按理說,我離去的時間並不算太久。此處離官道甚遠,哪怕是靠打獵為生的獵人也不見得會輕易深入至此,況且那地上並不能見到旁人的腳印以及任何有人闖入的痕跡,因此那白狼定不可能是被人撞見帶走了去。至於他自身,聯想到他先前瀕死無助的模樣,我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自然不可能是他自己離開了去。難道是被妖物帶走了去?倒不是沒有可能,他既是應劫快要化形的狼妖,有那麼一兩個同是妖物的同伴倒不是沒有可能。
我又細細的查探了一番,除卻那堆雜亂的枯葉以及地上暗紅色的血跡,再無旁的有關那白狼的痕跡。
我心中難免有些遺憾。若是我的法力還在,隨意的掐算一下都能知曉那白狼的去向。可若是我的法力還在,我也不必這般大費周章的跑去那餘杭城中尋草藥。如今我與普通凡人無異,往後定然少不了普通凡人時常經歷的徒勞無功的事。
這樣想,心中忽的便釋然了。
只是我又覺得有些迷茫。原本我打算救活那白狼後,收服他做我的靈獸,一來去個稍遠的地方有個坐騎能省不少腳力,二來這活了幾百年的妖物定然十分熟悉這人界,我初來乍到正好缺個嚮導。
我微微嘆了口氣,為今之計只能先回餘杭城再作打算。
時至傍晚,正是那扶桑山中的老金烏回巢的時刻。遠山如黛,山中涼意漸起。
我雖不覺得寒冷,卻下意識的攏了攏衣領。往四周看了看,我不再猶豫,順著原路朝餘杭城急速地趕去。
夜色席捲的極快,還未走到一半,夕陽已徹底的墜入地平線。
我手中並無照亮的燈籠,只能循著月光辨路,只是這樣一來,腳程明顯就慢了下來。
莫名的,先前上山時那種不安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我雖活了上千年,但自幼便在師父的庇護下安然成長,從未離開過天界半步,自然從未體會過危險的感覺,也不知道如何應對這種不安。
我有些無措,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
不遠的暗處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似風吹動草叢的聲響並無什麼特別,但我原本懸著的心卻忽的一緊。
夜色中乍的竄出幾個黑衣蒙面的人,看身形應是男子無疑。
我摸了摸胸口,知道來者是誰,原來懸著的心倒頗為穩妥的落回了原處。
為首的蒙面男子似在打量我,見我並無太多懼色,明顯有些意外。他的聲音低沉緩慢,似乎刻意在壓低嗓子,“你為何不怕我們?”
我朝他看去,月光昏暗,辨得不甚清晰,我只覺得這男子的雙眼在月色中顯得十分有神采。“你們同我一般不過兩手兩腳,有何懼怕的道理。”
其實先前沒有摸清的情況時,我以為夜色中藏匿的是豺狼虎豹之類的野獸,如今見到來者是人心中自然輕鬆了不少,既是人,就算是蒙面的強盜,自然也可以交涉,有迴旋的餘地。
那男子聽了我的回答,似乎更加意外,“你這小姑娘倒有幾分意思,身懷重寶卻孤身一人進那當鋪,進當鋪又不為求財,卻要了那千年的何首烏,你且說說,你目的為何?”
那男子倒不太能沉得住氣,自己將自己的底細交待出來了。既然知曉了他的底細,我心中便有了主意。說到底他們不過求財,既是求財,我便有脫身的依仗。想到這裡,我笑道:“既是為那崑崙玉而來,那我便給你指個去處。”
為首的男子眸光一亮,但隨即又似有什麼顧忌一般,訕然道:“你猜錯了,我們是為姑娘你而來。”
我第一次體會到了那個叫做害怕的情緒,我曾在那戲文裡見過強盜見到那年輕貌美的女子見色起意的橋段,彼時我還覺得那強盜甚是愚蠢,不好好幹那打家劫舍的營生卻沉溺於美色最終丟了性命,可未曾想我今天就遇到了這般愚蠢的強盜。只是那戲文裡的女子即便不能自救往往也有英雄搭救,最後還能成就一段天賜良緣。但於我這倒黴落難仙子而言,我不僅沒那自救的本事,這荒郊野嶺月黑風高的,自然也不可能有個英雄來救我。
我仍不死心,從頭上取出那黑珍珠的珠釵道:“你們若是放了我,我便將這價值連城的釵子贈予你們。”
那男子聽了我的話,原本朝我走近的腳步明顯一滯,似乎是對這珠釵動心了。
夜色濃重我看得不甚清晰,只依稀瞧見他與身旁的同夥對看了一眼。
我以為他仍拿捏不定,又道:“你若放了我,除了這珠釵,我還有別的比這更加值錢的寶物,全都贈予你一人如何?”
那男子沒有回話。月影轉移,藉著月光,我分明看見那一行強盜目光呆滯,愣在原地一動不動,倒同我被那老頭兒施了定身術時的狀況有幾分相似。
氣氛有些古怪,我朝著那夥強盜挪了一步,他們似乎真的是中了那定身術,莫非是哪個神仙見我可憐救了我一把?
我朝周遭望了望,除了月光下斑駁的樹影,什麼也沒有瞧見。我試探著喚了一句:“誰救了我?快快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