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藥自然比典當崑崙玉鐲子還要順利,不過半個時辰,我已經湊齊了治那白狼的藥材。
其實這幾味藥裡,除卻這千年藥材確實需要費一番手腳外,其他的倒是稀鬆平常。
只是那藥房掌櫃替我抓藥時,神情明顯有些詫異。他看了我好幾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待我收好這幾味藥,準備結賬時,那掌櫃才問我道:“姑娘,小老兒能否向你討教一二。”
我有些意外,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他看向我手中火紙包著的藥材道:“這血三七與通筋草自古便是治療內傷的良藥,只是放在一起卻是有極大毒性,還有那重樓與金線蓮也不可放到一起服用。我看姑娘不像是懂醫術的人,若是誤用這幾味藥害了人卻是極大的罪過,小老兒雖不喜歡管閒事,但醫者仁心,自然應當提醒姑娘一二,還望見諒。”
那掌櫃雖迂腐了些,但心腸卻是不錯。我朝他笑了笑,道:“你只知這血三七不可與通筋草不可放到一起,卻不知這重樓與金線蓮正好可以抵消這毒性。我看你心腸不錯,便送你一副藥方。也算是你的機緣了。”
說罷,我也懶得理會那掌櫃震驚的神情,伸手從櫃檯上拿過紙筆,洋洋灑灑的將剛去那花葯宮時,葛仙翁那老頭兒命我背的藥方之一寫了下來。說來,這天界的藥方是不可隨意傳到下界的,據那葛仙翁說會擾亂天地的一絲因果,傳藥方的人自然要承擔莫大的因果,至於何故,我卻不知曉。
擱下筆,我從懷中掏出那錠銀子,壓在紙上。隨即便朝那掌櫃拱了拱手,算是道別。也不顧他在身後一直喚我,頭也不回的便出了這藥房。
我的腳程極快,不出一刻我便出了這餘杭城的城門。
如今天色尚早,我定能在天黑前趕到那白狼所在的山頭。
興許是先前頭腦發熱將天界的藥方傳了出去的原因,我心中總有些隱隱的不安。我這性子雖沒心沒肺,但也並非無所顧忌。我那師父時常勸誡我莫要沾惹太多因果,可如今方才下凡我便將那天界的藥方傳了出去,若是他知曉,定會氣的吹鬍子瞪眼,指著我叫罵孺子不可教。
想到這裡,我不禁有些懊惱。
其實我也是多年以後才得以知曉,所謂天地因果,便是支配這方世界執行的規律。神仙的職責便是維繫這規律得以執行。那天界的藥方煉出來的自然是仙藥,效用放在普通凡人身上自然可以肉白骨活死人。但這世間法則總歸是公平的,命數本該斷絕的凡人機緣巧合服了這仙藥,自然得以偷活,但凡事都講求一個緣法,陽壽已盡之人未準時前往陰界,陰兵便會抓旁人作替補,這樣的情形多了,天道為追求平衡,定會降下災劫重整這一方的因果輪迴。
因此,從那時開始,我便沾惹了莫大的因果,以後這漫長的餘生便註定不得安穩。哪怕我拼命的想去補救也無濟於事。
師父說,“錯了便是錯了,哪怕只是走錯了一小步也會影響你命運的支流。犯下的罪過永遠無法彌補,哪怕你是手段通天的神仙也無力迴天。”
如今聯想到之前的種種,我心中終歸是明悟了。只是不知是否還來得及。
我用力的揉了揉太陽穴,這南月島上的海風吹在臉上倒是清爽。
說來那太白乃是方外散仙,向來都是來去無蹤且不問世事,未曾想這一回竟專程趕來救我,還將我帶至他隱居的仙島,雖說這其中定少不了我師父的人情,但我心中仍舊充滿感激。
只是,這旁人於我的恩情,我至多不過豁出這條性命便能還清。但師父於我的恩情卻非這般簡單。我與他因果糾纏至深,他於我而言,亦師亦父,我天生地養,他是我在這六界唯一的親人。我生性頑劣不服管教,從小到大闖下無數大禍,若是沒有師父庇護,恐怕早已身死道消。
時至今日,我仍舊清楚的記得那一日偷聽的赤松子與我師父的談話的一字一句。
“從古至今這六界不知有多少劫數,也不知有多少應劫而生的人或事物,說到底她不過是那青筮草應劫化成的仙胎而已,你何故將那崆峒印傳於她,你可知…”
“我自然知曉,只是碧落於六界而言不過是株應劫的青筮草,但對於我這糟老頭而言,卻是我唯一的徒弟,我親手養大的孩子。若是真到了劫數降下那一日,我也希望她能多幾分自保的能力。”
“唉,你說你活了幾萬年,為何還會被那虛幻的情分所擾,這世間凡事都講求一個因果,你們這段師徒緣分不過因果使然,你何必因此生了執念。”
“既是因果,自然紛繁複雜。那崆峒印我既然傳予她了,便無收回的理,你替我將這話轉答於天帝吧。”
……
我那師父雖然平日裡在我面前總是沒個正形兒,對我更是嚴厲有加,從來不似旁的老神仙那般待女弟子總是輕言細語,但卻總是默默的替我善後做了不少打算。
就連後來天帝追查傳藥方下凡的元兇時,他明明清楚是我,卻依舊替我瞞了下來。要知曉我那師父隱退前曾是天界司掌律法的天神,最是鐵面無私。
那個時候我年輕氣盛,並不能覺想到師父對於我的恩情,還沒心肝的以為他包庇我只是怕我丟了他上古大神廣成子的人。
時過境遷,想到這些往事,我不免十分的傷感愧疚。更何況當日種種似是命中註定一般,從我成年下凡歷練開始,命運的大網便已張開,環環相扣,將我一步步的推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