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記得那日,前往疫區的隊伍比之中秋夜那日還要長。
因著我與皇帝有些交情,又是主動請纓前往疫區,他見我膽量不錯,臨行時便封了個醫官與我當。
但我心中始終有些糾結。
那日我在右相面前提及那對瘟疫有些效用的方子乃是上古藥神遺留。那藥方是我無意間在花葯宮的卷宗中找到的。後來那葛仙翁發現藥方不見才來問我,我依稀記得彼時他是這般說的,“這藥方乃上古藥神神農氏之遺物,相傳藥神當年與瘟神在北冥十萬山大戰三日,不慎中了瘟神瘴氣之毒,後來眾神以十方神器將瘟神封印,藥神才有幸撿回一條命,只是這瘴毒卻無解,只能以半生修為壓制,後來神魔大戰上古神族幾近覆滅,藥神亦在大戰之中犧牲,這藥方便是我飛昇之時在不周山遺址中尋到的。想來應是藥神受盡瘴毒煎熬有所啟示創立的方子吧,只是有沒有用就不知曉了。”
那時我還是個走路都走不穩的小娃娃,但也知道神界早已覆滅,聖山不周也已塌陷,便眨眼問道:“不周山不是已經塌了嗎,仙翁又是在哪裡尋到的遺址呢?”
這個問題他答的含糊其辭,時至今日我只記得他後來又說了一句,“這藥方既被你發現,也許便是天意。”
如今看來,果真是天意。
只是有兩味藥材只有天界才能尋到,還有兩味則在那北冥十萬山中。北冥十萬山中的兩味藥材大不了我冒險進山尋一尋,但天界的那兩味,如今我沒有法力,自然回不了天,看來只能厚著臉皮求赤離君幫忙了。
這次的瘟疫非同小可,那皇帝雖無心政治,但也知輕重,那日他的加急詔書剛下去不久,餘杭城中的官員便以軟硬兼施的手段集結了不少醫者,這其中竟也包括那李厚朴與赤離君。
後來我又聽聞,我們一行離開餘杭城後,那皇帝又命祠官備上比中秋夜還要豐盛的祭品準備重新祭拜太陰神,想來應是覺得那夜怠慢了神明,神明發怒才會在這等吉月降下災劫,可他哪裡知曉,如今天界也為這事發愁,根本無心下凡享受香火供奉。
我心中微微嘆氣,只覺得自己過於倒黴初次下凡便攤上這麼個事。
馬車顛簸,雖說那右相念我是個女子又是皇帝親命的醫官,臨行前給我單獨安排了個寬敞舒適的馬車,但也架不住日夜兼程的趕路,便是我憂心瘟疫之事,此刻也覺得腦袋昏昏沉沉。
這一覺還算睡得安穩,不過卻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睜眼時眼前漆黑一片。
我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適應眼前的黑暗。想來如今已是深夜。
似乎哪裡不對,我心一緊。
馬車外掛著指路的明燈,夜風偶爾掀起車簾會送進來一絲微光,我右前方的暗處好像有一道暗影。
那方似乎坐了個人。
微光再次隨顛簸起伏入車內時,我分明看到了那張銀白色的面具。
“非墨?”我儘量鎮定,試探一般的喚道。
回應我的是一聲低低的“嗯”。
我氣急,“你大晚上的裝神弄鬼幹嘛呀,嚇死我了!”
車輪滾滾吞沒我不忿的聲音,外頭趕車的車伕昏昏欲睡,自然察覺不到我車內的動靜。
心情稍作平復,我又問:“你來幹什麼?”
暗處一陣沉默,良久,淡漠的聲音才響起,他說話的聲音不大,我卻聽的清晰無比,他道:“我記得那日你說我只要跟隨在你左右,你便會救我,可還當真?”
我先是一愣,隨即莞爾,“自然當真,正好我這回要進那北冥十萬山尋藥,你便隨我入山吧。”
暗處的聲音故作懊悔,“早知我便等你入山採了藥再來了。”
我心中得意,也不與他計較。想到以後身側多了一員大將,在人界行走定然會方便許多,心中自然輕鬆,連連日來的憂慮也消散了不少。
非墨似乎能讀懂我心中所想一般,又道:“你不怕我哪日兇性大發吃了你麼?”
嘴角的弧度一滯,是啊,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妖物素來狡詐,詭異多端,若是他只是騙我呢?心中不自覺的警覺起來,“你還沒有告訴我如何才能既不傷我性命又能救你的法子呢?”
非墨頓了頓,聲音多了絲鎮重,“你的精血對我的病症有用。”
我心中恍然,原來那日我的精血雖對他的傷情沒有效用,但卻陰差陽錯的抑制了他的病症。“你這是什麼病症?竟要喝人精血。”
非墨沉默。
他似乎總愛以沉默回應不想說的事情。
我又問:“旁人的精血也有用嗎?”
“沒有。”
好吧,原來我這人參不能治傷只能醫治怪病。但我心中仍存了一絲疑惑,“若是你騙我怎麼辦?除非你以天罰起誓。”
沒有一絲遲疑,他淡淡道:“我妖族白狼妖非墨對天道起誓,若是今日對碧兒姑娘有一絲欺騙,他日便叫天道降下九九八十一道天罰之雷。”
我放了心,這天罰之雷尋常妖物只消捱上一道便會灰飛煙滅,這白狼妖非墨卻是以最多的八十一道起誓,想來他也不敢撒謊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