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人春季種植的作物,基本上就是地瓜與花生。
就地瓜而言,因為種植面積較大,人們差不多都是家家戶戶自己儲存下地瓜種,然後育苗插秧。
丁老萬家也不例外。
到等開始採苗插秧時,丁老萬打算把兒子丁貴寶家的地瓜秧先給插上。
這天,丁老萬一早起來就去採好了地瓜秧苗,準備早飯後就去下地插秧。他回家吃早飯時,躊躇了一下,還是口吻商量地對貴寶娘說道:
“要不,上午你也下地去幫把手吧。寶兒這不在家,寶兒家的又累贅個身子······”
貴寶娘一聽,臉色一拉搭,乾脆地:
“你願給那小賤人效勞那是你的事,別把我也拉扯上。我上午還想上大丫家去一趟呢。”
“你這又沒啥事,突然要上大丫家幹啥呢?”
“你管我上哪去!你咋就知道我去沒有事?”
“你······不是我又叨叨你;你口口聲聲地就是心疼寶兒,一心望寶兒好。可你看你······眼下寶兒不在家,寶兒家又是那麼個情況,不看僧面看佛面,你這去幫著乾點,跟心疼寶兒還不是一樣嗎?你······”
貴寶娘打斷丁老萬的話,說道:
“什麼一樣?一樣沒窮漢!你覺得一樣,我可覺得不一樣;這要是寶兒去下地幹活,我當然會去幫把手,還用得著你說!可要說是去幫那小賤人······哼,我才懶得去呢!你去不去我不管——一管就賺你的抱怨,反正我是不去!”
“······”
對姚玲來說,但凡自己能幹得了,她滿心眼裡本不願勞煩別人。只是眼下丁貴寶不在家,自己又拖著個笨重的孕身,無奈之下,她也就只得讓公爹多勞累了。
今天下地插秧,本來公爹丁老萬沒想讓她跟去忙活,打算自己慢慢來——幾天幹完算幾天,也就是了。但她於心不忍,又如何能在家裡呆得住呢?不過,即使去了,憑她眼下的身體狀況,那也實在是力不從心,幹不了多少。
所以,她跟公爹幹了一上午,公爹採來的那些原打算上午插完的秧苗,最後還剩了一些,只得留待下午再去插。
天到午飯時分,丁老萬照例回到自己家裡去吃飯,不想讓姚玲麻煩。
而姚玲,鑑於那次公爹幫她幹活、婆婆不給吃飯的事情,從地裡回來後,心裡頭不放心,尋思了一下,就抬腳去了老家那裡,想看看啥情況,順便還給公爹帶了點雞蛋去。
到了老家後,姚玲不僅看到了公爹正自用清水泡煎餅,就著鹹菜棒在吃飯。而且,姚玲還得知婆婆不去下地幫把手也就罷了,竟然還去了丁貴寶的大姐家——明顯是躲出去了;那意思也是一目瞭然——既不想幫她的忙,也不想給公爹做飯······
為此,姚玲從公爹家裡出來,越尋思越惱,禁不住就窩了一肚子火,撲簌簌落起眼淚來——自己一再地委曲求全,換來的卻是婆婆一再地不情不理,甚至是變本加厲,越來越不像話——如今自己都這般情況了,婆婆竟然還······如此“理不論”的婆婆,實在是天上難找,地上難尋!
姚玲邊走邊心裡話:
“就好像離了巴結你,我就活不了人是的!既然你這麼無情無義,眼裡壓根沒有我這個兒媳婦,存心就是想跟我死磕到底,那好!咱死磕就死磕!從今後,咱就乾脆徹底兩清——我誰也不依,誰也不靠,誰也不連累;我能活就活,不能活拉倒!”
就這麼一頭火氣地回了家,姚玲根本無心吃飯。看看上午還沒插完的那些地瓜秧苗,她也是一時出於賭氣——也是活該要出事,挺著個大肚子的她,竟就拿了地瓜秧苗,挑起水桶就出了門——她要自己去插秧——她不想再勞累任何人!
村外嶺上。由於是午飯時分,嶺上到處不見人影,似乎連鳥兒們也躲到哪裡歇晌去了······
溝坡上,挑著半桶水的姚玲緊張而吃力地走動著;她小心翼翼,氣喘吁吁,其情其景,令人吊膽提心。但一腔火氣地她,咬緊牙關堅持著······
眼看就要走到坡頂了,就在這時,她腳下一個沒踩實,身形不由地就是一閃晃,笨重的身體也就頓時失控——隨著一聲驚叫,她連人帶桶翻滾著跌下了溝底······
姚玲——一個曾經如花的姑娘!在她生命殘存的那一瞬間,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她的意識中又閃現出了她十五歲那年、失足掉進水庫的一瞬間所閃現出的那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