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過後,我對墨家,或也產生了與你對名家一樣的疑惑。
“此前,我只想著求真。
“但現在,更要破偽。
“再進一步,我對一些更根基的事,也產生了懷疑——
“儒家總說天命,墨家總求尚同,
“哪有什麼天命,那是叫你認命。
“為何要求尚同,那是怕你不同。”
“此大逆不道,比之你如何?”
姒青篁聽得瞠目結舌,又是滿心暗爽:“司業……你說的……好對啊!”
“噓。”範牙忙悄聲道,“萬不可道與他人……”
“嗯嗯嗯!”
“所以啊。”範牙這才攤手苦笑道,“別看我一頭白髮,卻越來越像個稚童了,這樣的人,怎麼當得起鉅子呢?”
“無謂的!”姒青篁卻連連點頭,“真正的求實,便是能將自己的‘偽’也推翻。”
範牙聞言,幡然瞪目:“真正的求實,便是能將自己的‘偽’也推翻……姒學士,你說的妙啊,我或已看到了墨家的前路!”
“不錯!老師此番參悟,破了墨守成規,生了敢想敢為,在我眼中,這正是新一代鉅子最佳的風貌!”
“姒學士!”範牙滿面欣容,情不自已道,“你可願……”
他話還沒說完,姒青篁便一扭身:“天色不早了……”
“……”範牙止了聲,但倒也並未失望。
習慣了,已經習慣了。
他便也隨之笑道:“既姒學士無意拜師,那便視我為友吧。今後你有什麼大逆不道的想法,儘可與我相議,我二人互訴衷腸,倒也妙哉。”
姒青篁雖未應範牙,但也的確沒那麼害怕他了。
“我倒也……確有一事無人相訴。”姒青篁煩惱地踢著路上的石子道。
“那還不訴?”
“司業……我雖未明道,但對於自己想學什麼,想參悟什麼,似乎終於想到一些了……”姒青篁幽幽道,“我赴秦多日,上了學博的課,聆過璃公主的訓,也見識了這許多,可現在回憶起來,原來只有那件事,才勾起過我的心。”
“哪件事?”
“影子為何偏北。”
“!”範牙震色點頭,“的確,一切正是始於此的,不如這樣,你隨檀纓著論立說便是。”
“我本來也這麼想的,想等他從墨館回來就說,就算討厭他也硬著頭皮說,可……”姒青篁說著委委屈屈頭一低,握著雙拳道,“譚蠅已找到幫他的人了……”
“?”範牙的神色頓時精彩起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很精彩,眼見姒青篁要繃不住,忙勸道,“你多慮了,畫時只是惜檀纓數理之才罷了,與他的人沒關係,只因才華而已,本人換成誰都比現在好。”
“誰又不是!”姒青篁一個跺腳嗔道,“換成別人我早就開口了!”
“哈哈。”範牙大笑,“既如此,你還有何顧慮?無非是想順著影子偏北,與檀纓一同走下去,發揮更大的創想,獲得更多的思悟,那路檀纓與畫時走得,於你就走不得了?”
“……是啊。”姒青篁微微一思,腦子似乎也轉開了,“是因為創想,又不是因為譚蠅,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你聽我講,這樣。”範牙這便策劃起來,“為免你恥於開口,明日一早,我便將畫時叫走,你藉機去檀纓那裡加入著論。”
“倒也不必如此躲著範學博……司業不必管了,我自去便是。”
“唉唉唉,聽我的,我安排!”
就這樣,範牙將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
次日晨,檀纓悻悻睜眼之時,餐點已擺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