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春光正好。
又是一天混吃等死。
新上的菜品沒甚特色,貓師叔嚐了兩口便把碟子推到了自己面前。江離挑了兩筷,果然寡淡無味難以下嚥,當真是不放辣椒不放重鹽,店裡的廚師便像是丟了魂一般,完全不知如何燒菜。
無所事事的江離支楞著腦袋,望著窗外街對面的簷角下的那串青銅風鈴發呆,心念一動,一柄黯淡無光的飛劍便自眉心竅穴飛出,歡快得意的在空中盤旋了兩圈,乖巧的落於掌間。
灰貓眼皮一跳。
世間這等以身為鞘,溫養於竅穴之中的本命飛劍,本就不是什麼稀罕物事。但不是本命飛劍卻溫養於自身竅穴之中的,卻是獨這一份。
無論是養劍本事,還是作死本事,這位小少爺看來都是獨一無二的世間一流。
所謂本命劍,便是化身為爐,化劍為命。只是若不化身為爐,如何能將飛劍納於自身竅穴,運轉如意?若不化劍為命,怎麼敢將身家性命盡數相托,予取予以?
古往今來,也有靈識特別強大的飛劍,執念過深,憑著蠱惑人心的魔邪手段,將持劍之人收為劍僕。名為劍僕,實為傀儡。
灰貓散開神識,將江離連著飛劍裡裡外外仔仔細細探查了個遍,卻並未發現任何端倪。那小子活蹦亂跳的,哪裡有半點神魂受損模樣。倒是那柄小劍卻陡然回過頭來,劍身撲騰不已,一道憤怒的少女聲音在灰貓識海中跳出來。
“小色貓,偷看女兒家身體,想死啊。”
灰貓呲著兩顆尖牙,嗤之以鼻,正要一爪拍落那柄飛劍。卻見飛劍轉了個圈,指著自己下體瞄了又瞄,識海之中罵聲不絕,“果然是個不守規矩的小公貓,下次再亂看,切了啊。”
灰貓嚇了一跳,立時覺得自己下身涼嗖嗖的,連忙把爪子收回去捂住。心想還需自己勞神費力的幹啥,這一人一劍湊到一起,還用得著去找什麼緣由,分明就是臭味相投狼狽為奸。
一般的蔫兒壞,沒大沒小,沒輕沒重。
識海之中的劍靈見灰貓還敢還嘴,更是愈發精神抖擻,罵罵咧咧叫囂不停,灰貓吵了幾句便敗下陣來,蔫頭耷腦滿臉無奈,倒是那個小子望著在手掌上方翻騰跳躍不休的小劍,奇道,“今兒個怎的如此興奮。”
江離邊說邊握住劍身,拿著劍尖對著自己的食指指尖輕輕一劃,動作嫻熟顯然不是第一回了。
小劍的叫罵聲戛然而止,狠狠抿了兩口,興高采烈之下差點嗆到。還沒來得及切斷識海聯絡的灰貓,明顯的感到識海之中投映出的那道靈識興奮快要哆嗦起來。
灰貓狐疑的瞥了一眼劍刃上的那道血痕,普普通通,不黃不綠,不香不臭。怎麼看都沒有什麼稀奇古怪之處。至於什麼上古聖脈、神獸血脈什麼的,那是想都不要想。
轉眼望見江離坐在凳子,便像坐在刀山火海之上,全身哆嗦著抖個不停,無數細密汗珠從毛孔中透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黃豆大小,再順著面板的紋理化作無數細小溪流,匯聚成河從鬢角,從鼻尖,從頜下奔流淌落而下。
灰貓心中不禁大為訝異,那個小妖精喝口血,興奮上頭也就罷了,你這個放血的傢伙跟著興奮個啥勁。
好奇之下便仔細瞅了幾眼,灰貓這才看出了些門道,只見無數道細小劍氣正從指尖傷口處侵入,順著經脈,途徑各處竅穴,一路橫衝直撞浩浩蕩蕩。
靠著劍氣洪流的蠻力沖刷,那些經脈竅穴中原本於滯蓄積的關卡盡數被粗暴之極的強行打通,管他刺砍切削,先衝過了再說,回頭再以自身靈力細細溫養修補早已千瘡百孔的經脈。
真是個狠人。
灰貓暗暗咂舌,心道這等經脈之中的劍氣沖刷,只怕要比施行於皮肉之上的凌遲還要恐怖上不知道多少倍。
卻見那少年混身顫抖,滿是汗水的臉上肌肉跳動不停,只是強自咬牙切齒,卻連個像樣的表情都擺不出來。
每到最難過時,便伸出腦袋往樓下瞅上幾下,開開眼,解解饞,看看人間靜好,便知一切值得。
只是街邊的美麗少女並不知道酒樓上那道熾熱的眼神,也不知道自己曾經被人當作湍流中的稻草,黑夜中的明燈。只是略顯著急地向著城門口方向張望,時不時抬手將鬢角的髮絲攏到耳後,舉手之間別有一番少女嬌俏模樣。
青石板鋪就得街道盡頭,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徐徐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