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著的將軍,坐著的相公。
童謠流傳的年代太過久遠,久遠的讓大多數人習慣的以為,童謠裡講的只是南唐朝堂之上文臣武將列班上朝的寫實景象。
少有人記得南唐立國的旬陽湖一役,大將軍燕翎和宰相杜昔仲以身為餌,硬是率三萬疲弱之師打出了主力之師的氣魄,生生拖住十數倍的敵軍主力旬餘,最後城破身殉,卻為帝國主力實現合圍爭得了最不可能的那份可能。
戰事最危急之時,燕翎自縛於城臺帥旗鐵桿上,以示抵死不退。
燕翎歿後,宰相杜昔仲將椅子搬上城牆,自纏身,終與城共亡。
是役,旬陽城下,屍橫累累。
旬陽城內,無一生還。
這一仗,打下了南唐帝國千年基業,打下了唐軍千年不朽的赫赫威名。
南唐太祖親赴旬陽主祭,凝望城頭久久不語,悵然嘆道,“願我南唐,皆是站著的將軍,坐著的相公。”
……
當時風景,雖不能至,每每念及,心嚮往之。
李興霖想著若是自己此刻跑回內堂搬椅子,未免太過滑稽而顯做作。自己既不是宰相,也不是為國殉死,但好歹沒有失了帝國城守氣節。
那就坐在門檻上吧,不虧不賺,自當如此。
殷蘭慶自然想不通其中還有這麼多些關節。只是側著腦袋,眼神卻落在李興霖握在手裡的那根碧玉簪上,面色漸漸凝重起來。
“本命飛劍?”殷蘭慶眼皮一跳。
“本命飛劍?”李興霖聞言低頭望向握在手中貼在懷裡的那支碧玉簪,猛然想起自家娘子贈於自己時的那份凝重,想起那些你儂我儂甜言蜜語之下的鄭重叮囑,可笑他一直只當是自家娘子一時調皮的異想天開。
他按著董如所言,雙手加力一折。
啪的一聲脆響,碧玉簪應聲而斷。
一點熒光從斷口處跳躍而出,通體黃綠,像極了浮游在曠野裡的流螢。大概是憋在裡面太久的緣故,一出來便激動得在空中上下翻飛滾動不停,等到折騰夠了,這才停留在李興霖的面前,彷彿仔細端祥了一下,這才掉轉身形,將猶自吞吐不已的劍芒對準了殷蘭慶。
本命本命,以劍為命。妾以命贈郎君,當是這世間最溫柔決絕的情話了罷。
“去!”
飛劍晃了一晃,險些砸在地上,連忙掉轉頭來,對著李興霖的鼻子,顫動不已。
若它能言語,早就指著那位口吐芬芳了。
學著戲文裡那些劍仙老爺,捏個鬼畫符一般的劍訣,再呦喝上一嗓子,這是糊弄誰呢?
第一次見到這些劍客手段,難免有些許興奮的李興霖訕訕一笑,滿臉尷尬。
殷蘭慶訝然半晌,擦了擦微溼的額頭,失笑道,“險些當真了,還以為城主竟是位深藏不露的劍客呢。可惜啊,飛劍品秩雖高,在你手中,卻與嬰孩提刀有何區別?折損之後尊夫人倒要神魂受損修為大跌,何其不智,真是平白送我一份功勞。”
黃綠飛劍轉過頭來,劍尖晃動,似是破口大罵。
就算不知道修道手段,李興霖此刻也隱約聽得出自家夫人的兇險了,眼見殷蘭慶踏前一步,翻手為掌正要拍出,只能輕嘆一聲,閉目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