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觀看起來只是南唐境內最南端的一所普普通通的道觀,即便是在南疆也是聲名不顯,甚少為人所知。實際上在呈放於玄妙觀主殿的道門玉典上,它的排名並不見得十分靠後,憑的就是那方供奉在三清道尊面前配享了千餘年煙火的籤筒。
因為時間過於久遠,即便是清風觀的觀志,對於這方籤筒由來的記錄也早就語焉不詳,也壓根不記得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供奉在三清道尊的神像前。其形拙笨,其色黯墨,外人望去便只當是受了多年煙熏火燎,觀裡疏於擦洗之下才會有這等成色。幾次觀裡走了毛賊,摸走了些不甚值錢的物件,卻是誰都沒有想起往這香燭案上擺著的籤筒望上一眼。
只是即便在整個道門之中,這等關乎氣機造化的傢伙,雖然比不上那些通天造化之能的寶物,卻也算是十分難得。
更不要說歷經千年溫養,這方籤筒早與清風觀的氣運牽連在了一起。
所以此回異變,不要說籤筒上氣運全消,連帶著整座道觀的運勢都去掉了十之三四。
痛哉悲哉。
倒底是什麼樣的大人物,連算都不可算?!
許謐道長自然不可能知道這幕後真相,只當自己命苦撞上了什麼了不得的硬茬子,觸怒了天威這才落得此般下場。卻不知道這一人一劍兩個始作俑者此刻正在狼狽為奸的盤算,規劃打家劫舍去發家致富的大好藍圖。
倒是那個埋頭猛畫的火工道人小心翼翼的抬起筆來,一臉的匪夷所思,許謐的卜卦手段他自然是知曉的,可真要說什麼天選之子不可窺伺,也實在太過於離譜,自己連當街刺殺都安排了,到現在不還好好坐著,何曾有半分天雷落下?
倒是詳密的刺殺最後功虧一簣,聯想到許謐的話語,心裡終究又有些狐疑。自己將那把妖劍送出,算是為無意中參與了那日不光彩的行徑告罪賠禮,原本還有些肉疼,如今看來若那小子當真有大氣運,倒也不失為一個划算的選擇。
年紀大了,見得多了,便也開始越來越相信氣數命理這些事兒。
“虧好那個刺客失手啊。”火工道人又埋下頭繼續未完的畫作,也不知道這話裡面透著的到底是慶幸的感慨,還是譏誚的餘味。大概是自己也覺得這意味不明的語氣容易被人誤解,待得勾完手頭幾筆,復又抬起頭來,一臉苦悶的道,“那事兒真不是我乾的,我知道了還特意跑去勸了下,那個殺千刀的不聽又能咋辦。”
見許謐久不言語,只是來回翻弄那些畫稿,火工道人沉默了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道,“你這是不相信我?”
“這話從布封嘴裡說出來,聽著就沒那麼可信了啊。”許謐乾笑了兩聲,把手中的畫稿放下,又探過身子去拿另外一張。
火工道人埋著頭,眼中閃過一道寒芒,殺意初起,瞬間便又融化在爐火跳躍的光影中。他手中的畫筆轉折向下,勾勒出了一道衣服的紋理,這才微有些自嘲的笑道,“好你個老牛鼻子,我還在好奇你怎麼不打探我的來歷,原來是早已知曉了。”
畫師布封,毒師盧也,琴師李真。
時光流逝,現今一代的年輕人大概不怎麼會記起這三個人的名字。想當年,這三位可都是江湖上名噪一時的人物。
三人出生低微,早先布封不過一個替人抄書畫畫求活的窮書生,盧也是藥鋪裡的學徒夥計,李真只是青樓館裡的琴伎。三人從末技悟道,練得一身奇門絕學,只是大概是在市井中掙扎求活時受夠了人間冷眼,以至於性子偏激睚眥必報,手段陰狠毒辣,但凡觸怒於他們的人多半沒有什麼好下場。
當年雲臺宗的一個頗受寵愛的外門弟子,只因辱罵了李真幾句,便被三人廢了修為,挑了手筋腳筋,又被毒啞了嗓子弄聾了耳朵,扔在街面上哀嚎了幾日,後又被三人拖回來剝皮拆骨,靠著毒師盧也的丹藥,硬是折磨到不見人形方才斷氣。
雲臺宗上下鎮怒,掌門紫炎真人親手下了誅殺令。只是這三人狡詐如狐,先是暫避鋒芒,然後憑著些旁門手段設下埋伏,反倒讓雲臺宗又折損了些人手。只氣得紫炎真人怒火沖天,全宗精英盡出,也莫可奈何,最後以三人遠遁北地不了了之。
江湖中每每說起三人,也都是畏得多,敬得少。
這三人雖然不受世人待見,倒是彼此十分投緣,遇到之後相見恨晚,索性義結金蘭同聲共氣,在北地一個叫採霞谷的地方搶了一處隱修小門派的山門,搬到一起居住,從此絕少出沒於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