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後,胖子正認認真真和打漁夫妻道謝。
想死是我們倆的事,但不顧安危奮勇救人,他們是實打實的英雄。
我也走過去:“謝謝叔叔阿姨救了我們,你們也溼了一身,快去換衣服吧!”
兩口子對視一眼,搖了搖頭:“沒事兒,我們常年在水上,一身就沒幹過。”
船孃轉頭問我:“我說小姑娘,你年紀輕輕有啥過不去的?這樣的傻事往後可不能再幹了!”
我搖頭不說話。
船孃便改口問道:“還難受不?”
我點點頭。吐了半天水,苦膽都要嘔出來,喉頭怪不舒服,好像吞了辣椒麵。
“知道難受,往後可別這樣了啊?你們這些學生,怎麼不替父母多想想呢?萬一真有個三長兩短,做父母的怎麼辦?”
我悶頭聽著。
不是每個父母都捨不得孩子,這道理,我也剛知道。
但我一時也不想再跳一回,更不可能和救我的人講我其實還可能尋死。
漁夫搖搖頭,將背心脫下來擰了一把水:“不明白現在的孩子怎麼想的,老有人來跳江。”
胖子好奇問道:“那些學生,也是爸媽鬧離婚?”
船伕看了老婆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船孃搖頭:“不全是。現在的孩子,心理承受力太差了,動不動自殺。我們救的幾個,有被老師罵的,有表白被拒絕的,有考試考砸的,還有一個,嗯,挺可笑,遊戲被盜號了。”
胖子連連搖頭:“傻得要死,再練一個不就是了?花錢能解決的事情也叫事情?”
船孃揶揄道:“喲,這麼大口氣!看來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既這麼有錢,還尋死做什麼?”
我嘆了口氣:“再多錢也挽救不了的事情,才是頂頂麻煩的大事。”
船孃撇撇嘴:“小小年紀老氣橫秋。”
船伕笑笑,扯過小凳子給我倆坐:“兩個娃娃別跟我老婆一般見識。不過呢,也別輕易洩氣,人這輩子哪沒有坎兒?翻過去,路就好走了。就算不好走,也別跳江了,這不讓我們白費力氣嘛。”
“我……”一時之間,我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船孃插話了:“小妹妹我跟你說哦,其實啊,跳江死最慘了。”
你要不救我,我早死得不能再死了,再難受,一分鐘就搞定了,慘什麼慘?
我心頭這麼想著,面上卻很乖巧地聽著。
船伕慢吞吞摸出一支菸,“吧嗒吧嗒”打了幾下打火機才點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串淡藍色的煙霧。
“小妹妹啊,你猜我們在江上行走,做什麼最賺錢嗎?”
胖子搶著回答:“這個我知道,打到野生的稀少魚類,那什麼刀魚的,一斤能賣上千呢!”
船伕搖頭,伸出一根手指:“還有更貴的。有樣東西,撈一個就是上萬,十萬幾十萬也不稀奇。”
啥魚這麼值錢?
船孃拍了一下丈夫肩膀:“什麼個啊個的,尊重點!是一具。”
我和胖子對視一眼,還是不明白。
船伕隨手在甲板邊磕了磕菸灰:“是屍體。江邊自殺的,失足落水的,家屬總要把遺體找回來吧?江面這麼大,水下那麼複雜,哪有那麼容易找?有時十來條漁船撈幾天才撈起來,可不要十萬幾十萬的?”
船孃看著我,認真道:“小姑娘,你要是看了這些屍體的樣子,保管不想死了!水下暗流一衝,屍體撈起來都碰撞得傷痕累累,要是在暗礁處撈起來的,身上基本沒有好皮。還有,管你男的女的,江水可不認!撈起來的基本衣服都衝沒了,那些女的,赤身裸體被打撈起來,身上一根紗也不剩!被一群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搞不好還被那些沒人性的幸災樂禍拍個照片發個朋友圈。哪什麼死後尊嚴?沒有那回事!”
我頓時手腳冰涼,腦袋一片空白。
船伕補充道:“過幾天才撈起來的人,全身浮腫得爹媽都不認識!有的還被魚咬得不成樣子……”
“不可能!魚怎麼會吃人!又不是鱷魚!”我下意識反駁。
“魚只管餓了吃,哪管你是不是人?江裡好幾種魚,專門吃腐肉死魚蝦,這來了好大堆肥肉,一群魚圍著啃得可歡了!啃得屍體渾身是洞,肉啊血管啊神經啊爛棉絮似蕩在水裡的,比恐怖片還恐怖!”
我“哇——”地一聲,又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