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內上百隻人面蜘蛛的複眼瞬間聚焦在太歲肉上。
待蜘蛛球滾到蜘蛛群中,一隻較小的蜘蛛忽然難以剋制,節肢不安地敲了幾下地面,下一秒便猛地撲了上去,搶先撕咬。
見有了出頭鳥,其他蜘蛛也不再顧及秩序,潮水般一擁而上。尖銳的節肢交錯拍打,發出令人牙酸的“啪嗒啪嗒”聲。嘶咬、撕裂、搶奪,場面瞬間陷入瘋狂。
剩下的,張旭看不到了,因為他整個身體已經完全沉入了太歲中。
神奇的是,這對蜘蛛有著腐蝕性,碰之即死的太歲,卻對張旭沒有任何傷害。只是,它無孔不入,溫吞地探入他的耳孔、鼻腔,甚至鑽進張旭還沒來得及閉上的眼睛,在眼球表面覆上一層白膜。
見身體沒有不適,現在也動彈不得,張旭也沒心情在意了。他的思緒還停留在剛剛蜘蛛集體跪拜祭祀的詭異場景,是這天坑遮蔽了天道,使得這群本應無思無智的節肢動物進化出了智慧嗎?
這坑底還有其他這樣的生物嗎?甚至,是不是已經悄然組成了屬於它們的文明?
若繼續放任不管,這些動物會不會進化出更多不可預知,不可限制的能力,威脅到人類的統治地位?
張旭眼底迸出一絲狠厲。
不行,就算他要死,也一定要給嚴晨他們留下指令。
不惜一切代價,摧毀這個天坑!
突然,口腔內部黏軟的觸感喚回了張旭的意識。
太歲竟不知道什麼時候順著嘴唇的縫隙鑽了進去,順著咽喉滑落!
接下來的感覺驚悚又詭異,他竟感覺那粘膩的軟肉自七竅滲入後便不斷蔓延,像是某種流質生命,溫柔卻毫無憐憫地填滿他的每一寸空腔,嚴絲合縫地包裹住他的內髒、骨骼、肌肉與神經。
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是一個模具,而太歲就像是流動的青銅液,正在順著模具的形狀澆築出一具與他一摸一樣的新身體!
他不再擁有自主的呼吸與心跳。生理功能彷彿全數被轉接到這團異質的存在上,脈搏的每一次跳動,都是太歲對他身體的模擬與接管。
緊接著,他的意識像被一根看不見的鈎子狠狠拽住,拖進了某個深邃而混亂的精神平面。
某個瞬間,他突然覺得眼前的景象發生了劇烈的扭曲。
他不再深處地下陰暗潮濕的洞穴,四周神鳥啼鳴,雲霧繚繞,恍若身處仙境。
洞頂高懸的繭也有了微妙的變化,那層層蛛絲纏繞之下的,不再是奇形怪狀的獵物,而是精心雕琢的神像!
蛛絲纏繞其身,如供奉之衣;蛛繭包裹其體,宛如神龕。
祂們的面容雕琢得莊嚴肅穆,寶相莊嚴,但唇角並無熟悉的憐憫和慈悲。
無喜無悲的目光落在中間那堆撕咬爭搶的蜘蛛上,眼中卻空無一物,彷彿沒什麼能真正進入祂們眼中。
那是一種超脫情緒的“觀測”。
而此刻,下方那些正在為太歲之肉而撕咬爭鬥的蜘蛛卻逐漸軟化、塌陷、溶解,化作一灘灘灰白色的泥漿,又被某種無形之力重新塑形成人的樣子。
一個個面孔各異的“人”從泥中誕生,有的悲慟、有的憤怒、有的面帶笑意,有的神色抑鬱。
在他們的腹部肚臍處,皮肉撕裂,一根根血肉模糊的臍帶緩慢地從他們的身體中抽出,向天幕深處延展,連結到那些遙不可及的神像身上。
剎那間,張旭意識中翻湧起巨大的浪潮,沒有語言,沒有形象,只有無窮的資訊流裹挾大量流動的陌生意識,一波一波地沿著太歲勾勒出的形狀流過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那一瞬,星移鬥轉,天塌地陷,張旭彷彿被從時間的軸線上抽離。
高懸的蒼穹之上,銀河流轉間,裂開了一條深不見底的巨壑。
那是歸墟。
因天柱折,地維絕而向東南奔流不斷的水,終於有了歸處。行至歸墟之下,洪流拔地而起,捲起巨大的漩渦,沖向天際的歸墟。
海天交界處,一隻即將化為鵬鳥的巨鯤正暢遊於海浪中,無意間被漩渦波及,被席捲著沖向歸墟。
它驚慌地高聲悲鳴,用力揮動的鰭上鑽出根根分明的金色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