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湛輕輕的幫他拭去眼角的淚水,聲音低沉又溫柔,深潭般的眼底溢滿了憐愛與心疼。
夏京墨看著這雙突如其來的大手有些恍惚,他有多久沒有哭過了,自己早以不是小孩子,以前的事也早就過去了,為何今天這般沒出息的在阿湛面前掉了眼淚。
想到這急忙抬起衣袖胡亂的在臉上抹了兩把,算是擦了眼淚,啞著嗓子說道:“也沒什麼,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早就忘了。”
“墨兒,過去的事既然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壓在心裡,有什麼委屈難過的事都可以跟我說,不要一個人扛著。”
夏京墨雖然表面上堅強,每天都笑呵呵的好像沒有什麼煩心事一樣,但他內心是脆弱而又敏感的。他也想有一個完整的家,像別的孩子一樣有娘疼,有爹爹愛,可是如今他怕是連爹爹都要失去了,他害怕,迷茫,仿徨。
可這些他都無法與任何人說,和爹爹說,只會令爹爹徒增煩惱,讓他難過,與別人說又有誰會去理解。
如今忽然有一個人願意傾聽了,他又顯得不自在了,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你真的想知道?”
“想,墨兒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寧湛摸著夏京墨綢緞似的黑發,神情從未有過的認真。
“我說了你不能告訴別人。”
“好……我會把他當成我們倆的秘密,誰都不說。”
“那你想知道什麼?”
“說說你娘吧!你為什麼不喜歡她……”
“我不是不喜歡她,我是恨她,她不光縱容外室欺負我爹還霸佔了外祖母的家産,更可惡的是她為了外面的鶯鶯燕燕還休棄爹爹。”
說完剛擦幹淨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寧湛最見不得男人流眼淚,更何況是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兒,此時看他哭的梨花帶雨的心疼的無以複加,伸手把人攬進懷裡安撫。
夏京墨正傷心著呢,忽然被人緊緊抱住,讓他一顆惶惶無處安放的心驟然有了著落,如同平時自己難過時躲進爹爹的懷抱,帶著讓人安心的溫暖,便也忘了顧及男女之防,非但沒有推拒反而靠在寧湛胸口上悶悶的說道。
“我娘以前只是個家道中落的庶女,做些絲綢生意,後來娶了我爹,藉著外祖母的聲望和家産把生意做大了起來,但她不滿足現狀藉口外祖母沒有女兒繼承祖業,爹爹一個弱質男兒不好拋頭露面,慢慢接手了外祖母的藥鋪生意,背地裡卻暗自做起手腳,等外祖母發現時夏家幾代人的基業都已經改了姓。
外祖母就爹爹一個孩子,那些家産遲早是要留給她們的,可沒想到娘是如此品性,做出這般大逆不道見不得光的事來,一怒之下便病倒了。外祖母覺得是自己看走了眼,給爹爹挑錯了人,心疼爹爹羊入虎口沒多久便去世了。
外祖母一走娘就徹底的和爹爹撕破了臉,藉口爹爹沒有生女兒降他為侍,要娶她養在外面的男人為夫。”
寧湛聽到這不免也有些氣憤道:“糟糠之夫不下堂,你娘這是寵侍滅夫,有違倫常。”
她沒想到墨兒會攤上這麼個沒心沒肺的娘,簡直禽獸不如,怪不得夏京墨如此痛恨他母親。
“是啊,當時娘鐵了心要以正夫之名娶外面的男人,那還顧得上什麼道德倫常。爹爹又是個倔脾氣,她霸佔夏家家産,氣死外祖母,如今又想把他趕下堂,爹爹如何能讓娘如願,大鬧一場後娘怕丟了面子,就以我為要挾逼爹爹簽了休書。
再後來爹爹就被趕了出來,我捨不得爹爹偷偷跟了出來,娘平日裡早就嫌棄我是男孩後來發現我和爹爹走了也沒管我,再之後爹爹就帶我來安和鎮住下了。”
夏京墨哽咽著說完,寧湛聽了心裡犯疼,撫在他後背的手愈發輕柔,“好了,乖,不哭了,一切都過去了。”
人有時候很奇怪,難過沒人理時一會就好了,可一旦有人安慰了,有了訴說的依靠了,淚水就跟決了提似的洶湧而出,心中更是苦澀難耐。
“我不是替自己難過,娘不喜歡我沒關系,可爹爹那麼溫柔那麼好的人,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爹爹什麼都懂什麼都會,他比外面那些男人好多了,可娘為什麼還是不喜歡,為什麼不要爹爹。”
雖然只是今早匆匆見過一面,但墨兒說的沒錯,夏清若容貌氣韻確實很好,光是那份與生俱來的從容與溫雅就絕不是尋常男子所能比的,更遑論在這般困苦的生活中也沒磨掉的那份清貴。
怪不得能教養出墨兒這般善良懂禮而又乖巧孝順的孩子。但可惜裴玉蒙了塵,無人慧眼識珠,將大好的年華葬送在了小小山腳下。
寧湛暗嘆一聲,也不知作何回答。說到底也是她娘貪得無厭,喪了良心,做出那般禽獸不如的事情,她外祖母豬油蒙了眼,給夏叔叔找了那麼個小人做妻主。
可墨兒是無辜的,他要是有個負責人的好母親,此時定然和尋常富家公子一樣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又怎會像如今這般處處為生計發愁。
“夏叔叔是好的,墨兒也是好的,你娘不喜歡夏叔叔是被外面的男人迷了眼。所以以後墨兒挑妻主的時候一定要睜大眼睛,不能找像你娘一樣的。”
夏京墨一股腦的把憋在心裡十來年的話全說出來後,雖然沒有改變什麼但總算舒暢了許多,在她懷裡漸漸止了淚水,輕輕“嗯”了聲,便沒了動靜。
正值春困秋乏之時,夏京墨今天起的早,又趕了那麼久路,現在又和寧湛講了那麼多過去的傷心事,掉了不少眼淚。等所有的事情都說完人也哭累了,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待寧湛緩過神來時,人窩在她懷裡早已睡得正酣,不由失笑。這小人倒是膽大,也不怕自己會對他做出什麼,竟這般心寬的睡在自己懷裡。
不過能讓心上人對自己放鬆戒備,她還是很開心,整個心都被他漲的滿滿的。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水,為了讓夏京墨睡的更舒服些,摟著他稍稍側了身,用身體為他擋住日漸燥熱的陽光。
春色正濃,陽光正好,遊走在山巒間的綠水倒影出湛藍的天,美的如同一副畫般。但對此時的寧湛而言,再好的風景都不會有自己懷裡有個心上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