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一真點點頭:“倒是個有骨氣的,看這字裡行間的口吻,也是一樣深如星鬥,堅如泰山。這麼說來,極有可能是鄭什靖將刀升雲的文章拿來充當自己的作品上交了?”
劉府令道:“怕是如此。”
燕一真起身:“還望府令告知他二人的住處,我想親自去看看。”
劉府令不敢怠慢,忙將兩人請進議事廳:“他二人的戶籍賬冊皆在此,請兩位大人過目。”
9.
燕一真找到刀升雲時,他還在田裡收麥子。
他本以為這一切是鄭什靖動的手腳,刀升雲怕是受了脅迫。誰知他剛開口說了兩句,刀升雲便淡淡地點頭:“我曉得你的來意了,不過這是我自願的。”
兩人納悶地對視一眼。張車前問道:“你分明有建安之能,卻為何要拱手讓與不相襯的人?若隨我們去了,不僅有百金之賞,將來或可入朝,成為國之棟梁。”
刀升雲神情自若,又彎下腰割麥子:“家母生前要我守在此地,我已是離不開的人了,有沒有這文章,都是一樣。鄭兄卻不同,若他謀得一官半職,鄭阿姆為朝官之母,縱然年老也能衣食無憂。既然他求上了門,有何不可?兩位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恕不能從。”
燕一真萬萬想不到一介書生竟對此事的利害看得一清二楚,更沒想到他竟會如此回答,如同一個視金錢為糞土的地主那樣,一時呆在那裡:“你……原是如牛一般,看得通透,卻固執難拗。”
刀升雲聽到這話反而笑了一笑:“多謝大人諒解。大人也是個有趣之人,家中有我自己釀的桔子酒,若得閑,兩位可要喝一杯?”
張車前看了一眼燕一真,燕一真點點頭,他便拱手道:“那就叨擾了。”
10.
刀升雲的家比想象中更破,若遇上雨天,屋裡的雨下得比屋外更大。家中也沒有落腳的地方,他們便在庭院的柏樹下席地而坐。
趁刀升雲去窖中取酒,張車前輕聲問:“那個鄭什靖,你打算如何?”
燕一真面帶愁容:“我真不想讓這個人才埋沒,也不想讓他的希望落空。”
張車前揉揉他的頭:“可是你也不想讓無能之人屍位素餐。”
燕一真嘆了口氣:“這是自然。”
張車前還想安慰兩句,轉頭見刀升雲已經抱著酒壇子回來了,便按下不表,笑道:“今日有口福了。”
刀升雲拿來三隻海碗,穩穩當當倒了六七分滿:“東西粗野,兩位湊合著用。”
燕一真贊道:“好氣力!”
刀升雲笑笑:“如今是要幹活的人,沒點氣力便要餓肚子了。”
燕一真仍不死心:“我可舉薦你在廬州任職,亦算是守在家鄉,這樣也不行嗎?”
刀升雲敬了他一碗酒:“大人盛情,我便實話說了,官場艱險,身不由己,不是我志向所在,我還是曳尾於泥,自得其樂的好。”
燕一真心中遺憾,和他碰了碗,又和張車前也碰了一回,“我曉得了,那也算是我的好運,交個才情如海的朋友。”
刀升雲將碗抬高過眉宇:“承蒙不棄。”
11.
臨走前,張車前向刀升雲討了些桔子酒,裝了滿滿一葫蘆,“你這酒入口綿柔,回味甘香,喝得半醉不醒,不知能否見到金桔掛滿枝頭?”
刀升雲大樂:“我不曾醉過,不如兩位大人替我一試。”
三人相視一笑,灑然告別。
燕一真已有些醉意,一路上都噙著笑。張車前看得心癢,好容易捱到馬車上,立馬從身後抱住他,下巴擱在燕一真的肩頭:“你在想什麼笑得這麼開心?”
燕一真歪著腦袋去蹭他的:“自然是想到了開心的事。”
張車前捏著他的耳朵道:“快說來聽聽,我好與大人一同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