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月,書院便收到洋洋灑灑幾千篇大作,燕一真大喜。然而細看之下,不知所雲、文過飾非者甚繁,鶴立雞群者甚少。挑挑揀揀,方擇了三篇最優。
眼看期限將至,入選之人也不過從三位變成五位,離皇帝要求的百名尚有一道天塹的差距。燕一真心中正鬱悶,書院的夫子跑來,激動地說:“燕大人,請看這一篇,鄙人以為,乃是佳絕!”
燕一真接過來一看,題目叫《誰且獨無師乎》。字雖不甚得體,但內容果然與眾不同,字字珠璣,落落大方,陳詞用典亦不落窠臼。他大為心儀,不免坐下來和夫子一同又看了兩三遍,越看越喜愛,細細咀嚼文中奧妙,次次都有收獲,猶如饑漢逢甘霖,真是通體爽快,身心舒暢。
“能作此文者,將來必定大有作為。”燕一真在文末鄭重提上一個“上”字,正欲將他添進名單,卻見名字那一行略微眼熟。
“鄭什靖?”他停筆,皺眉思索,“怎的好似在哪見過?”
張車前剛好端著晚飯進來:“什麼在哪見過?”
燕一真起身接過食盒:“鄭什靖,你可記得此人?”
張車前還真有印象:“這人不是寫了一篇什麼《論人才與馬才》,被你批了說寫得狗屁不通嗎?”
“啊!”燕一真一拍腦袋,“正是此人!可是你看,他今日又送了一篇來,卻寫得一等一的好。”
張車前也通文墨,粗看一遍便覺出不妥:“前後差距如此之大,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燕一真飯也不吃了,一門心思要將他之前的文章翻出來對照。張車前端著飯把他哄回桌上:“忙了一天,快吃,我來找。”
7.
張爺說到做到,燕一真飯吃到一半,他便抱著疊好的紙回來了。
“喏,你看是不是他。”
燕一真撿起開頭一看,果然是一模一樣的簽名,字跡比這篇新的還要潦草許多,內容更是離題萬裡。
“難道相隔不到一月,他便開竅了?”燕一真對著那狗屁不通的《論人才與馬才》發呆。
張車前道:“只怕是他人代筆,他再謄寫了交上來。”
燕一真撇嘴:“就這字還叫謄寫,張爺真是過譽了。依我看,這第二篇的字,就算他已是十分用心,還不如張爺的隨筆漂亮。”
張車前忍不住嘴角揚了揚:“我的真真不但臉是甜的,嘴也灌了蜜不成。”
燕一真抄起筷子就拍他:“什麼真真!好好說話!”沒拍兩下就被罪魁禍首捉住了手拉到懷裡:“我的真真好好吃飯才是正經。這人定然有問題,明日我們去明察暗訪一回。”
燕一真哼了一聲:“轉移話題倒是快。”
張車前一本正經:“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再有就是掏心窩子了。”
燕一真努力繃住麵皮:“看你明日表現。給你燕老爺盛飯去。”
張車前:“喳。”
8.
翌日,燕一真與張車前一同登門拜訪劉府令。
“鄭什靖?您稍候片刻,我這就將他找來。”劉府令起身就要叫人,被燕一真喊住了,“只是來問問你,他平日為人如何?”
劉府令想了想,搖頭道:“雖無大過,也無甚好說。”
燕一真微微皺眉。
劉府令嘆氣道:“不瞞大人,他家是三年前從南邊搬來的,祖上本也是個書香世家,可惜到他父親這一輩便沒落了。他初時還肯做些學問,後來便學野了,書生不像書生,倒像個流氓痞子,也不考功名,每日只在街頭流來流去,他母親說他不聽,日日以淚洗面。”
燕一真從袖中取出那兩篇文章:“這兩篇都是他交到書院來的,你且看看。”
劉府令看到《論人才與馬才》時,連連搖頭,看到《誰且獨無師乎》時,猛地安靜下來,足足看了一刻鐘,才抬頭,恍惚了一會兒,深深舒出一口氣:“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下官鬥膽,私以為,這第二篇絕非鄭什靖所作,相反,倒像是他一位鄰居的手筆。”
燕一真眼前一亮:“此話怎講?”
劉府令面有愧色:“他的鄰居也是個書生,叫刀升雲。他自小父母雙亡,吃百家飯長大的,因入不敷出,已放下書,歸田種地了。下官幾次希望施以援手,都被他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