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餘的秦騎一樣,他們配備著高高的鞍,腳下還踩著馬鐙,這讓騎從可以在馬上更加靈活,催動馬匹迎了上來,陣線拉得很長,試圖將所有匈奴人擋下,擋在那面大旗之前。
兩軍相撞時,烏蘭總算感受到了骨都侯戰敗後的恐懼,秦軍不再像許久以前的趙人一般,單純效仿“胡服騎射”,他們似乎明白,馳騁射箭是自己的弱項,轉而追求起最大程度利用堅甲利刃來,在馬背上短兵相接,無疑是個好選擇。
前方兩百尺外,衝鋒在前的五百匈奴騎兵,卻被不到兩百秦騎衝開了幾道口子,再無法前進。雙方在近處混戰成一團時,匈奴人無法安心射箭,對方的劍和矛,卻可以湊到跟前,造成殺傷。
好在,烏蘭沒有騎行在最前面,而是位於衝鋒潮水之後,若前鋒能衝開秦騎最好,若不能,他可以帶著最擅長騎射的百餘再度繞過去,對孤零零佇立在大旗下,只有少數人保護的秦將發動襲擊!
但秦人是悍勇的,當發現烏蘭等人襲擊李信的意圖後,那些在與其他匈奴人纏鬥的秦騎,也開始不斷分兵回來馳援。
一邊躲避著前方奔騰而至,長矛放平欲將自己捅落馬下的秦人,烏蘭還需要提防四面八方射來的弩,他亦不斷加以還擊,因為是射鵰者,有資格使用銅鐵箭簇,他每一次引弓,都能使一個秦騎跌落馬下,非死即傷!
就這麼跌跌撞撞,他總算帶著沒被秦人擋住的百餘騎,抵達了那面大旗,兩箭之外的位置!
巨大的李字旗幟下,有一匹通體雪白的馬,馬上是一位赤袍玄甲的大將,他面對萬千人在眼皮底下廝殺,面對匈奴人直插心臟的突襲,卻鎮定自若,巋然不動!
烏蘭有些絕望,因為來到近處後他才發現,白馬將軍後方,正源源不斷冒出手持劍盾、弩機的步卒,這是秦軍左翼,黑夫派來的援兵,五千預備隊,可不是擺設。
弩箭從正面射來,根本沒有人能衝到那面旗幟的面前,傷害白馬將軍一分一毫,帶著復仇心願的賀蘭山匈奴人,他們連對手的面孔也看不清就倒下了。
秦軍步卒邁步上前,欲將突入到近處的匈奴人趕回去!
“射鵰者,衝不過去,撤走吧!”
同伴在大聲喊叫,隨即戛然而止,他捱了一根弩箭,百名匈奴人開始調轉馬頭,想要後退。
烏蘭卻抬起了頭,他看到了依舊盤旋在高空,在戰場煙塵上方,在白雲藍天之間的那隻孤零零的鷹……
他撫摸老馬的鬃毛,安撫它驚懼的內心,然後輕踢馬匹,直愣愣地朝著密密麻麻的秦軍步卒,朝著那面讓他痛恨的旗幟,衝了過去!
左右的匈奴人皆一愣,但旋即也有一半的人咬咬牙,跟隨烏蘭的步伐,甚至催馬,衝到了烏蘭的面前,為他擋住致命的弩矢!
他們多是賀蘭山附近的部民,在去歲那場大火中,失去了親眷,匈奴人雖然不利則退,但也有例外,那就是面對仇人的時候。
在數十同伴的保護下,射鵰者得以毫髮無損地再度奔騰起來,最終抵達了一箭的距離!
他獨眼死死盯著白馬將軍,這個能止賀蘭山匈奴嬰孩夜啼的惡魔。
白馬將軍眼神掃視戰場,似乎也看到了烏蘭,其面容冷峻,無動於衷,但烏蘭卻感覺,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他只是對旁人說了句什麼話,伸過手,要來了一張弓……
就是此刻!
似乎感受到了危險將至,烏蘭猛地直起了腰板,雙手不再抱著馬匹,左手持弓,右手抽箭,上弦,在疾馳的馬上,完成了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
箭尾為鷹羽,他希望,此箭能如鷹擊長空一般迅速準確,將自己的仇人一擊必殺!
射鵰者烏蘭,瞄準了白馬將軍!
……
“弓來!”
紛雜的戰場邊緣,李信一聲大喝,伸手要來了自己的弓。
弓為複合角弓,以上林苑羚羊的角做弓腹,因其耐壓;用東海大蛟的筋腱做弓背,因其耐拉;用上好的南方勁竹作幹,再用齊地驢膠合和,巴蜀纏絲加固,睢陽大漆防潮,合天下各地精華,終成一體,力量達到了兩石,是難得一見的好弓。
此弓,已經許久不曾親自開啟射敵了。
倒不是他武藝生疏,而是李將軍的弓箭,從不殺凡俗之輩!
他盯上的,是那個試圖藏在眾多匈奴人中,朝他射出致命一擊的射手!
李信注意此人許久,在不斷馳騁突進的過程中,都是此人呼哨發令,指揮匈奴人不斷繞過戰團,直趨帥旗。
而每每有秦騎上前阻攔,也是此人開弓施射,幾乎每一箭,都會讓一個騎從跌落馬下,非死即傷。
這應該是一個射鵰者,當得起他李信一支箭!
李信撈住箭囊抽箭,抽出自己的雁翎羽箭,腳緊緊踩在馬鐙上,他的白義寶馬雖感受到了主人的力量,卻乖巧地一動不動,連尾巴都不搖一下。李信得以如履平地,一推箭矢上弦,一拉滿如圓月,瞄準那飛速移動,也在抽箭欲射的匈奴射鵰者,毫不猶豫地撒放而出!
弓弦脆響,幾乎同時,對面也迅速上弦,朝李信射出了一支箭!
兩箭在半空擦肩而過,又迅速遠離,下一刻,射鵰者的馬匹像是被鐵拳猛地擊打,忽然跪倒在地,將他甩至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