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頭,或許是因為相隔百步,或許是因為疾馳的馬匹影響了施射,射鵰者的箭呼嘯而至,卻堪堪從李信耳邊擦過,重重擊在李信身後的大旗處,重重釘在旗杆上,發出了一聲巨響,嚇了擎旗者一大跳!
李信偏過頭,看到了旗杆上依舊微微顫抖的箭尾鷹羽,只感覺耳廓微痛,方才那破空而來的一箭,只差尺寸,就正中他的眼睛!
他不由暗贊:“百步之外,馳馬之上,還能射成這樣,這匈奴人,本領不俗!”
“將軍!”
一旁僅剩的親衛連忙跑過來,李信卻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無事,又指著那射鵰者落馬的地方道:
“去,將他捉來!”
“本將軍的弓箭,不殺無名之輩!”
……
烏蘭才剛來的及射出一箭,他的馬匹已被擊中,瞬時將他甩落下來,遠遠砸到地上。
等烏蘭七葷八素地起身時,發現自己的腳已經跛了,再回頭,看到馬兒脖頸上插著一箭,直接沒入只剩羽簇,血流不止,四肢抽搐,再也起不來了,可想而知,弓力是多麼驚人!
他這才想起最要緊的事,急忙抬起頭,第一眼就看見了那面巨大的玄色大旗。旗下,白馬將軍依然佇立原地,一動未動,他那甲冑的閃光刺痛人的眼睛,背後赤紅大氅隨風微微擺動,冷峻而優雅。
烏蘭心涼了,嘴角扯起一絲苦笑。
“可惜,差了一點。”
但對一個獵手來說,未射中獵物,就可能被獵物所傷,烏蘭的一隻瞎眼可以作證。
他的同伴為了掩護這一箭,已紛紛馳騁向前,被來支援的秦軍步卒亂弩射殺,僥倖衝到跟前的,也被長長的鐵矛刺了個透心涼。
失去主人的驚馬嘶鳴著向烏蘭跑來,以他御馬的技術,很容易翻身上馬,伏在馬背上,只要不被秦軍的箭矢擊中,完全可以離開此處。
但他的身後,先前已不佔優勢的匈奴騎兵,見烏蘭他們的突擊失敗,正陸續撤退,他離去的道路,已漸漸封死。
烏蘭似是累了,他不再掙扎,任由馬兒們從身側奔走,卻只是低下頭,一瘸一拐,找起了自己丟失的弓。
它靜靜躺在草地間,弓為複合角弓,以塞北公黃羊的角做弓腹;用老牛的筋腱做弓背,用林胡部落上好的胡楊作幹,再用妻子親手熬製的膠合和,以內地販賣到匈奴的纏絲加固,烏蘭很喜歡。
眼下,卻已經摺了,弓身從中斷裂,弓弦無力地垂落。
那些沾著鷹羽的箭,也僅剩下一支。
再抬起頭,烏蘭看到,密密麻麻手持劍盾、戈矛的秦軍步卒,已經朝他走來,弩兵端著弩機緩緩靠近,卻沒有將他射成靶子。
秦將是想活捉自己,烏蘭明白了,去年在青山峽,他也放過了烏蘭的兒子,只剮掉了他的眼睛!
“賀蘭山的烏蘭,報不了仇了。”
對面寒光的森林緩緩靠近,烏蘭現在感覺,自己像極了一隻被困在籠子裡的孤獨鷹隼,折了翅膀。
最孤傲的鷹,會絕食,不沾一滴水,直到泣血而死。
烏蘭抽出了最後一支箭,輕輕揭去枝上的鷹羽,鬆開手,任由它被戰場上的烈風吹上天空。
他舉起了折斷的弓,將沒有箭羽的箭矢,搭在其上,假裝它還是完好的強弓,而後對準了已走到十餘步外,面容青澀的秦卒弩兵,對他露出了一個嘲弄的笑,作勢拉開了已不存在的弦,貫通雙臂,狀如滿月!
下一瞬,弓弦繃響,烏蘭的胸膛上,多出了一支弩矢……
烏蘭倒下了,他獨目漸漸失神,輪廓漸漸模糊,他看到了依舊盤旋在高空,在戰場煙塵上方,在白雲藍天之間的那隻孤零零的鷹……
只不過,這次,鷹的下方,多了很多聞到屍體味道,繞著天空打轉的禿鷲……
陰影籠罩過來,一個滿臉絡腮鬍,渾身汗味的秦兵走向了他,發現烏蘭已沒了氣息後,無奈地搖了搖頭,舉起了手裡的劍,割下他的首級,隨後高高舉起!發出了一聲大喝!
這就是射鵰者烏蘭,最後的故事!
……
下方發生的一切,都看在高空的孤鷹眼中,鷹似乎厭惡了下方的煙塵和亂叫的禿鷲,再度揚翅旋轉高飛。
它將方圓十數里都看得清清楚楚,鐵錘已將面前的阻礙擊得粉碎,像是被右手高高舉起般,開始收縮,握緊,然後猛地用力,朝被鐵砧擠壓的匈奴單于主力,狠狠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