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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欺之以方真君子(二)

心說果不其然,你果然沒有把墨者最不容易被人接受的地方說出來,怪不得這些人信你,如今我卻將你這謊言戳破,這些人定然幡然醒悟。

他大喝一聲,鎮住眾人,冷笑道:“可這人卻沒告訴你,墨者需要節葬、非樂吧?墨者要讓天下之人死後只有三尺之棺而葬,他們要讓天下之人不可聽絲絃鐘鼓之聲。”

“可他的讖詩之中,卻絲毫不提及。這樣的樂土,你們還想去嗎?”

本以為是振聾發聵的質問,但覺問過之後眾人定會幡然醒悟,棄適而去。

卻不想周圍眾人睜大了眼睛,一個個的眼神像是看他封地裡的那個兔唇之兒一樣。

更讓他怒不可遏的,是一個還未長成的少女,笑吟吟地諷刺道:“這位公子,你說的這些,我們根本就沒有啊。不論是厚葬,還是鐘鼓絲絃,我們都沒有啊。”

她用一種少女特有的真誠和懵懂,似乎是發乎內心的疑惑,睜大著眼睛,像是最為無塵的孩子一般,緩緩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墨者……怎麼能奪走我們根本就沒有的東西呢?”

…………

這一聲簡單而不可辯駁的反問,引來了一片叫好聲。

“墨者……怎麼能奪走我們根本就沒有的東西呢?”

“就是,我們根本就沒有,他們就算想奪走,又怎麼奪呢?”

“天鬼都死了,死不與生交,就算我們有,葬了有什麼?我們不求死後,只求今生!”

“對,樂土只在九州天地之間,不在死後鬼神之世!”

適歪著頭,看了一眼被他教唆了許久的蘆花,悄悄地衝她豎了一下大拇指。

蘆花看著那個誇讚的拇指,心頭既甜,笑靨如花,雙眉更是如月。

公孫澤是真正君子,所以他認為死後薄葬、生前無樂的日子,是最難以忍受的。

本以為說了這番話後,這些人會幡然悔悟,卻沒想到引來的卻是更多的反噬。

他咬著牙,心中於此刻才終於明白了夫子的那番話: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智者不失言!

和這群庶氓,根本就沒有什麼好談的,自己在這裡談了這麼多,這才是不智呢!

可他看著適那副昂頭微笑的模樣,心下的氣卻怎麼也消不了,終於不顧體面與文質彬彬,指著適的鼻子大罵道:“你這小人,有什麼資格為人師?你這樣的人,才是天下大亂的根源。人心思亂,人心思亂!難道你想要看到天下紛爭,生靈塗炭嗎?”

適嘖了一聲道:“墨者救世,非為亂世。再說,仲尼曾言,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如今禮樂征伐,非出天子,可見天下無道。百年之前,禮已崩、樂已壞。其實未有子墨子,遑論楊朱,難道這天下無道的事,竟要怪在我們頭上嗎?”

“我墨者懷救世之心,見天下大亂,心懷不忍。所以我才隱耕於此,教授眾人,開民啟智。你豈不聞仲尼曾說,民不可使,知之?難道我教出數人國才國士不好嗎?便是仲尼復生,也要讚我呢。”

公孫澤心想,你又在曲解夫子本意,那句讀根本就不該那麼斷。

可他之前已想通,這種人不可與言,伶牙俐齒,辯之無意,哼聲道:“國才國士?你以為你是誰?竟能教出國才國士?這些稼穡小人之事,哪裡能教出國才國事?你只能教出一群侍弄粟黍的小人罷了!”

這話說的已經犯了眾怒,適搖頭道:“你又怎麼知道我只會稼穡之事?仲尼之後,博聞多識者,能逾子墨子者鮮矣。”

“那又如何?縱然博聞,都是些百工稼穡低賤之事,豈能治國?豈能知政?”

適撇撇嘴,笑道:“《禮》中曾言: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書,六曰九數。難不成這六藝還養不出國士?”

公孫澤看了一眼適的身形,又看了一眼他的手臂手指,冷笑道:“你也知禮?你也懂射?你買得起戰車嗎?”

適也冷笑道:“不守禮,未必不知禮。不攢射,未必不會射。無有戰車,未必不會駕。你又怎麼知道我教不出來別人呢?這樣吧,你既認為我不能為人師,咱們就賭這六藝之術,如何?”

公孫澤心頭一震,心說難道此人深藏不漏?如今已經輸了一陣,若是這六藝再輸給此人,那自己還有什麼顏面在這裡闊論高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