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好久沒說這麼多話了。
“我說,給你添麻煩了,屍體隨便你處理。”女孩小心地從兜裡掏出一個東西,扳過聞啟的手。
小男孩的臉皮薄,面色再沉靜,薄透雪白幾近透明的耳骨面板,卻明晃晃渲染開血紅。
當真是紅透了。
她只笑了笑,將一隻蝶蛹輕放在他掌心,垂眸輕聲道:“還活著,送給你。還有……多謝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五顏六色的雙手,有傷有疤,有血有爛肉,卻手無寸縷,無牽無掛。
他們又聊了許久,彼此默契地保持著陌生人的禮貌邊界。
即使這場面一看就有很多故事,但涉及的話題仍舊無關痛癢,不涉私密。
反而讓人安心很多。
睡著前,聞啟腦子裡還是女孩拉拉雜雜的一堆話,其中一句反複在他腦子裡回響。
“哥哥,總是要出發的,不管成王,還是成寇。”
像是在勸解他。
女孩眼睛定定地看著林深處,語氣卻悠然如松間白鶴,似乎滿身的傷長在他身上。
她說:“不要在意那些人說的話,有的人有嘴,卻不一定有腦子。”
女孩年紀雖小,也許因為滿身的傷,還有瘦得有些脫相的臉,這些話說出口沉穩持重,絲毫不顯突兀。
倒有親身體悟一般真誠。
屋內中心,柴火不知疲倦地燃燒。
後來不知道誰先睡了過去,就這樣,他竟然也沒被凍死。
第二天陽光毫無溫度地晃醒聞啟時,他怔然片刻。
該起來收屍了。
這麼重的傷,一夜時間,必死無疑。
手裡的蝶蛹震了震,聞啟睜開惺忪雙眼,驚恐地攤開掌心。
蛹上緩緩爬出一條裂縫,然後逐漸延展伸長,拓寬,迸裂。
他好像聽見了破繭的聲響,如此清晰。
一隻淡黃色蝴蝶亭亭而立,在他手心振振翅膀,毫無留戀又毫無怯意地朝頭頂光暈處飛去。
那晨光竟有些晃眼。
以為下次相見,得等來年。
蝴蝶卻說,若是重逢,已是來生。
忽然。
對面傳來咳嗽聲。
聞啟恍然回頭,那黑裳上還未化去的雪花潄漱抖落。
以為只是住一晚就埋了,聞啟沒想到這一住,就是好幾年。
“早上好。”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