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卻反問:“老聞知道嗎?”
聞啟一愣,兀自笑了笑,“我倆就是老聞換的。”
昭然問:“你是太子,前皇後的孩子,而這陵中之人,是聞雲諫?”
“算不上太子,不過是死後給的名號,人都沒了,萬事皆空,聽著好聽些罷了。”聞啟舉起一盞燭臺對昭然說,“你跟我來。”
“老聞一生都在戰場上活,他總說自己大老粗不會成親,但心底又喜歡孩子,以前總是喜歡撿孩子回去養。”
聞啟笑著看她,“我和聞雲諫都是他養子,但他一直想要個女孩兒,我也幫他完成了。”
他們一路穿過墓道,途徑數不清的寢殿和便殿,每間屋子裡竟都供奉著一張牌位。幽幽燭火孤零零燃燒在深不見底的墓室裡。
“皇室嘛,少不了秘聞,這裡就是專門放這些見得不光的人的。只有歷代皇帝知道,但杜季讓絕對是不知道的。”聞啟說著伸出食指擦了下桌臺,指腹上留下一層厚厚的灰。
昭然默然片刻,問:“那他,是因你而死?”
若非如此,又何必大動幹戈,在皇家眼皮底下來一招貍貓換太子。
聞啟釋懷地笑了笑,“聞耀靈說我是皇後最小的孩子,自古以來同室操戈,為皇權紛爭不斷,他們便自作主張把我送給了老聞來養。”
聽說先皇是高齡繼位,但在他弱冠之年就因為才華卓然,被父親賞識,便早有傳言會立他為帝。不過後來世事變遷,皇帝駕崩時,他兄長繼了位,他便被一貶再貶,流離遷居,在哪兒都呆不長久。
但是先皇曾開玩笑對昭然說過,他本就沒有篡位的心,那些年只是苦了一直跟隨他的皇後。
想必是怕歷史再重演,他才早早偽裝皇後流産,將聞啟給送了出去吧。聞耀靈一生放蕩不羈,剛好彌補皇宮內處處受制的缺憾。
聞啟繼續道:“當時他還收留了個小孩,他右眼旁有一顆痣。也很愛笑,笑的時候,那顆痣點在眼角格外好看。我那時候很膽小,什麼都怕,但他會帶著我,會罩著我,所以當兩個皇子聽說了我的存在,他不由分說就取代了我。”
昭然道:“所以,你在眼角照著他的樣子戳了顆痣……”
聞啟點頭,“聞耀靈則把他右半邊臉都給毀了。宮中既然有暗線,那這件事就連帝後都不能告訴,他就作為見不得光的我躺了進來。”
昭然恍然,“所以,叫你二哥,不是算命師父說這樣好養活,而是因為他的存在……”
黑暗中,聞啟無奈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沒用啊,只能躲在別人背後,所有東西都是別人安排好的。所以當時聞耀靈在北庭出事,我才拋下了你,對不起。”
“那以後呢?”
“什麼?”
昭然故作正經,“以後還這樣嗎?”
聞啟反應過來什麼,笑道,“肯定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一間墓室,褐色棺槨橫於其中,悄無聲息的,埋藏於地底,碑上無名無姓,就連他的名字也沒帶走。
像是從未來過。
昭然想到什麼,問:“牌位後的名字是你刻上去的嗎?”
聞啟有些羞赧,“是我,不過我不識字,你也知道,我照著他生前寫的帖子臨摹的,寫對了嗎?”
昭然看著他,溫聲道:“寫得很好看。”
同一個姓名,寄載兩個人的希望。昭然不知道這位大哥是出於怎麼樣濃厚的感情甘願赴死,但她卻知道聞啟對面前這座棺槨有無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