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於小小年紀,連字都不識,體弱膽小的他能偷偷到這祠堂一筆一劃刻上他們的名字。
聞啟不想他死的時候也無名無姓。
“這是什麼?”墓室旁邊多寶閣上大概是仿照生前的屋舍略微裝扮了一番。她指著上面一截白色的細棍問。
“這是……”聞啟也盯著那截東西,頓了頓,道,“他的指骨。”
聽到這句,嚇得昭然差點丟出八丈遠,又考慮到對死者的尊重,她僵硬著將半截指骨輕輕放下。
誰家好人把指骨單獨放棺材外面啊!
不過好像在墳塋裡亂摸,也是她的不對。
“為,為什麼啊?”昭然故作鎮定,將食指和拇指在旁邊牆上狠狠搓了搓,臉上剋制著保持禮貌的微笑。
“你是不是覺得先帝廣開城門迎難民入城,太過慈悲軟弱,不夠君王的殺伐果斷?”
“啊?沒有吧。”昭然嘴角抽了抽,若是從前,她還能侃上兩句,現在當著人親兒子的面,再胡亂諏就有些不合適了。
聞啟笑著嘆了口氣,道:“據說,我爺爺立國時,內憂外患,戰爭不斷,很多城池都空了,進去一看,全是伏屍百萬,流血漂櫓之景。”
“他為了安定民心,常常開地宮,迎佛骨,祈求上蒼護佑,用神佛之說勉強撫慰躁動的百姓。”
“可這方法只行了一時,百姓對無上神佛的尊崇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每每迎佛骨,必有人焚頂燃指,以示忠誠。”
昭然皺了皺眉,“這,有……”病吧。
聞啟接著道:“之後災禍戰亂面前,人人都不想著奮起反抗,反求助於虛妄的神靈,割耳砍手,其狂熱程度遠超想象。”
漸漸的,甚至有人不再服從皇室,要另起爐灶,追求自己所謂的信仰。而這偏執的信念與現在什麼都不信有何區別。
自立為王,亦或者沒了束縛,一切都會百無禁忌。
於是,人們開始騷動,叛亂,互相殘殺,執一面自以為的旗幟佔山為王,目無法紀。
神太多了,也就無神了,強著勝弱,眾者暴寡,不得休憩。
據聞耀靈所說,撿到聞雲諫的時候,他的親生父親為了向神求藥,生生折斷了他的指骨,用以入藥。
襁褓裡的嬰孩,滿手血汙,哭得震天動地,聞耀靈看不下去,丟給他父親一袋錢,就把人給接了回去。
但親生家庭留下的印跡,就和身上流淌的血一樣,永遠無法泯滅了。
因為自己的父親兇殘暴戾,治得亂世更亂,昭堯甫繼位後,另走極端,成了個軟皇帝。
昭然自己便是亂世裡摸爬滾打出來的,以為這些皇家貴族活在紅牆綠瓦內,對外頭的事置若罔聞,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層聯系。
身不在其位,實在是難以想象對方所承擔的,所不言不語抗下的。
“他們都沒錯,只是做出的選擇不同罷了。”昭然瞭然,沉默片刻道:“聞二啟,今天的事,我會當沒看見,嚴格保密。你也少來這裡,引得杜氏懷疑就麻煩了。”
聞啟說出了埋藏許久的秘密,有人與自己分享,心中重量都似減輕了一半。
他長長舒出一口氣,旋即又道:“我這兒還有一件事。你可知道,那大膽生前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