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那門口坐久了也會發現這讀書聲的破綻,因為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像是頑劣不愛讀書的孩子老是停留在同一頁,嘴裡唸的不過腦子,日日如此。
忽然那腦子裡的讀書聲和多年前的話完美契合了。
眾生安樂,百姓富足。
原以為是小昭然信手拈來的一句吉利話,未曾想是她流浪在街口時,被房子裡的聲音給洗了腦。
周流悽然笑道:“如此誇下海口的話你們也能宣揚出去,臉皮可真是厚啊。那些無知之人還擁護你們。但,這句話明明是我說的!而你們又真的做到了嗎?”
他越說越激動,語無倫次,昭然卻只覺荒謬。她一直奉行的規律準則在真相前,都顯得可笑,甚至迂腐。
像是被人敲碎了頭頂的天空,露出黑色裂縫不斷蔓延,整個世界轟然坍塌,才發現自己不過住在七彩琉璃捏造的世界裡。
真實的世界不講邏輯,沒有先來後到,處處皆是血腥的殘殺,狼多肉少,一哄而上,停下來,就得死。
而他們追尋的所謂信仰,所謂正道盎然,所謂鋤強扶弱和凜然秩序,不過是空中樓閣,自欺欺人的無知夢想而已。
眾人都謂她白晝之光,豈知夜色之深,而沒人知道她不過剛從夜色中走來。她來自深淵,只是不習慣這光明。
昭然與其說是一時不備,讓盛思白鑽了空子,不如說是她心中防線崩潰,放棄了掙紮。
“不是的,不是的。”聞啟捏著眉心,忍不住大喊道,“怎麼能這樣想呢!”
還沒說完,他後脖頸被人重重砍一手刀,眼前一黑,就沒了意識。
朱律伸腳替他擋了下桌角以免磕碰,雙手負背悠悠道:“太吵了,把他帶回去吧。”
昭然醒過來時不知年月,第一句便是問聞啟的事。
答者只知道如今天下河清海晏,聞氏皇帝治國有方,萬國來朝。
已然三年了。
關於聞啟,她沒再多問,就被師父給踢下了小重山。
還是從後門踢的。
因為害怕驚動了前山聞啟的眼線。
昭然心情複雜,自也不願和聞啟見面,且聽說如今他在宮中混的如魚得水,便打消了任何見面的念頭。
按照師父們說,她之所以會屢次中招,就是因為心性不穩,欠缺歷練,仗著自己天資不錯,才修道一年就到處出頭,遲早會栽跟頭,在三位師父護衛下先摔一跤也是好的。
只是這跤,摔得也太疼了。
再次從小重山下來,按照朱律的指示,她應當往北庭走。
雖說天下暫時是太平了,但北境畢竟偏遠,民風剽悍,治理困難有之,地方出些神神怪怪的,就更多了。
朱律給她安排了一幢酒樓藏身,身份便是這紅樓背後的主人。
昭然對住哪兒並沒有興趣,一路上心情慘淡,只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企圖重新走向除魔衛道的路。
只是這回身邊人一個都沒了。
想到這兒,昭然自顧自笑了。
好在荒野並無人煙,不會被人看到這幅神經病的模樣。
她只是想起之前還嫌棄人多來著,想著怎麼把各人都打發走。